七月初六,七夕将至,震荡朝野的药金案尘埃落定,江宁政坛暂时恢复秩序,知府卢懿羁押进京,政务由通判杨广德暂摄,府衙招贴告示,安抚民众,并大力筹举七夕节会灯彩,将全城焦点转移到市井民俗当中。
相比往年,今年七夕更有话题,江宁两大青楼醉流连和烟雨遥,相约中城瓦肆比试才艺,决出行首酒楼。好事者们早早买下好位置,为各自支持的酒楼竖起大旗,尤其在这“大战前夕”,更是从中城瓦子划定“楚河汉界”,分东西两大阵营,东城以烟雨遥为首,西城以醉流连为首,由各自阵营的领袖公子坐镇,双方挂起条幅,剑拔弩张。东城坊间的小贩们,摆出画有水凌薇人像的纸扇,被拥簇们买去当做出入信物。大小茶摊前,士子们高谈阔论,煞有其事的揣测对方出招,推演明日文试胜负。
“第一场‘入木三分’,考验的是用笔者的劲力,我听淮清先生说过,水姑娘的书法功力,已能力透十纸,即便是我等男儿家尚且不及,醉流连那江月怜断然不是对手,我认为这第一场必定拿下。”
“刘兄所言极是,论诗书才情,那醉流连岂会是烟雨遥的对手,我看他们能侥幸赢得一场都是奢望。”
陈利夹杂在人群里,一边感慨跨越千年的粉丝经济,一边买上一把水凌薇的画扇,遮遮掩掩的在人群里穿梭。昨天柳笑侬说要来刺探那个西域高人的虚实,没想到居然玩真的,一大早就把他拖下床,沾了点胡须,换了身衣服,就算是乔装易容了。
“我发现你还真有做二五仔的潜力。”陈利看柳笑侬轻车熟路的化解各路盘问,忍不住调侃他。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深入敌营腹地,在烟雨遥附近的一间茶肆,柳笑侬示意他停下。里面人员嘈杂,有人置了个画摊,在给人画画,摊前聚集着一众三教九流,士子、脚夫、老道、衙内,围住了一圈,指指点点。
“这西洋画果然厉害,你看这画的简直跟真的一样,真是大开眼界!”
“听说水凌薇姑娘,都跟这位俞公子讨教过西洋画,想必是有真功夫的。”
“竟然如此,怎么以前在江宁从未听说过呢?”
“听说是波斯归来,不曾扬名也是常理。”
夹杂在人群里的陈利,远远的看到了那位正在作画的俞公子,看上去年纪跟自己相仿,身穿麻衫,头戴淄巾,眼眉处隐现伤疤,皮肤粗糙且暗淡,仅以相貌来论,完全不似个江南才子,倒是跟高和尚有的一拼。
他一手托着水彩盘,一手执着画笔,站挺着身子,注意力都在画上。摊前坐着一位牛鼻子老道,头发银白,长髯及胸,腰间三个酒葫芦,应该是买主,正让这位俞公子作一幅江宁市井图。陈利眯着眼仔细一看,果然是货真价实的西洋写实风,就跟照片洗出来的一样,没想到一千年前就有这种能人。
柳笑侬小声道:“我派人查过底细,这人叫俞雁秋,三月前随海客船队从波斯回来,据闻擅长西洋画,而且过目不忘,不知道真假,等会儿我们试他一试。”
陈利笑道:“明天就比试了,你今天就是摸清人家底细也不顶用啊。”
角落里的一张茶案,两位年轻公子正在喝茶,他们面容姣好,肤白唇红,往细了瞧,却是女扮男装,青衫女郎也在远远观望,身边婢女悄悄道:“姑娘,这位俞公子也真是奇怪,看他好像挺缺钱的,还管你收学费,但是现在宁可出来摆摊,也不肯在酒楼做画师,真不知道他想得什么。”
青衫女郎抿了口茶:“人家图的可不是我们的钱。”
人群堆里同样看热闹的,还有一对衣着华贵的主仆。主家丰神俊朗,锦衣玉革,一把纸扇缓缓轻摇,不与它同。主仆二人本在瓦子闲逛,听说这边有奇人作画,就过来瞧个新鲜,对于这西洋画,也是颇有惊奇。
随从眼尖,看到嘈杂的人群里,有人伸出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拽走了俞雁秋腰上的钱袋,他立即提醒道:“这位公子,您是不是掉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