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你不是义母,你不会明白义母的心情。人多不一定就有意思。义母只是觉得烦了、厌倦了,这些年不停的跟乔氏斗、跟方灵仙斗,我累了,我想歇一歇,静静心。修炼成你娘那样,什么事都淡淡然的,安安静静的多好”。
“才不好呢,我娘才不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我娘只是看着安静罢了。我娘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不会忧思成疾,早早离开我。义母,你越是这么想,你越应该在热闹的地方待着,这样你就没时间没工夫胡思乱想了。我娘就是心事太重,想的太多了,你千万不要跟我娘学”。
“莺儿,你不用替义母担心。这件事义母想了很久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放心,义母不是你娘,没有你娘那么曲折的经历,也没有她那么深厚的才情,想走火入魔都不能。我就是想去静静心,我这些年过的实在是太累了。”
“可是,义母你走了姐姐怎么办,她一个人太孤单了!”莺儿显得忧心忡忡。
“不会的,这是她家,这儿有她的父母兄弟,她不会孤单的。莺儿,义母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女儿,已经很知足了。我原以为我会在这个磨人的地方孤独终老,是你让我知道活着的滋味有多好,是你给我带来了快乐,我不敢想象要是没有你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老天待我不薄。莺儿,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你小的时候,你爹娘、大姐送你二姐去京城成亲,我在家照顾你,她们去了两个月,大家都盼着她们早点回来,唯独我希望她们回来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我能多照顾你几天。你娘回来那天,你远远的看见她,跑着扑到她怀里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难过,那时候我就想,你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你要是一辈子都属于我该多好。我那会儿竟吃你娘的醋了,我有种我自己的女儿不要我了的感觉,莺儿,义母是真真的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呀!从此以后我会在梅花庵替你祝祷,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康健、顺遂无忧”。
“义母,我知道,我知道你疼我爱我,不比我娘少。义母我也会好好疼你的,我娘走后是舅母照顾,那时候我把舅母当娘,后来我回家了,是你照顾我,我就把你当娘。义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不管我在那儿,我都会好好孝顺你,把你当亲娘一样的孝顺。义母你一定也要好好保重自己,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的活着,你要把我娘的岁数一起活了才行”。
“好,义母听你的,为了你义母也要长命百岁的活着”!
刘红袖自从管家后事情也多,人也忙,没工夫照管孩子,反而把文珍给闲下来了。乔氏搬回了檀香院去住,也不需要自己每日里伺候茶饭,府里一应杂事也不必再操心,只需管好后园子这几处的日常开销就行,余下的时间全都用来教习两位妹妹了。两个丫头都定了亲,也不常出门了。以前,冯文珍出去走亲访友,有时还会带着她们俩一起,但是现在要顾忌的地方太多,索性就不让她们出门了,她们也只好安安静静的一处作伴、学习,莺儿的医术、药理大增,琇儿的书法、绣工也越发精湛。
方子期的信又来了,方子期今日不耐烦的很,特别是莺儿的亲事定下来后,他更是对刘红袖大发雷霆,原本永安堂已颓色可见了,可是他现在不光有萧家、范家,还靠上了何家,这不得不让方子期担心自己的计划,这么庞大的姻亲关系,方子期的目的何时才能达到。方子期在信中问方灵仙:这冯家究竟是衰退了还是更加进益了?他质问方灵仙为什么不阻止这门亲事,是不是想要反水、食言,好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准备调转枪头反过来对付自己了。可是方灵仙也很无奈,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冯立嶂把莺儿的婚事蛮的滴水不漏,要不是何家上门送纳采礼她根本就想不到会是何家。
方灵仙生气的把信甩到一边“他当我是什么?大罗神仙吗?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哪里知道这丫头命这么好,竟能嫁到何家,连老爷自己都未必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小姐,我看三小姐的亲事应该是萧舅老爷亲自定的,何家是什么人家,老爷纵是有上下打点的功夫,也打点不到何将军那儿去呀”。
方灵仙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还用你说,长眼睛的都看到的到。只是,我原以为要是萧家出面的话,应该会把三丫头嫁到京城去,这样冯家跟萧家就彻底断了联系,纵然是冯家出事,萧家也不一定会出手管,这下可好,又多了一重障碍。也不知道这个萧大人是怎么想的”。
“小姐,其实你也不能怪人家方老爷生气。最近咱们府里的好事确实是太多了,冯家最近这段时日在宁波可是出尽了风头呢,我要是他我看着也生气”。
方灵仙叹口气道“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实话跟你说,我也犹豫过,想着算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吧,算计来算计去的有什么意思,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是把永安堂弄倒了,冯府上下都死绝了,又能怎样,方家的人也活不过来呀,天溪堂也回不到当初了。仇恨只会越积越多,你杀我我报复你,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总有一天这些杀戮会降再到琇儿、五儿头上。可是一想他把我跟弟弟就回去的那个晚上,想起他原本有个无比幸福的家,却被这俩人害的一无所有,我的恨意就不打一处来。他是养了我的义父,冯立嶂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能怎么办呢?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成与不成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小姐,其实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放弃的”百合小心翼翼的嘟囔着,声音小的几乎都听不见了。
“放弃?怎么放弃。百合,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得回头了。他们俩我谁也阻止不了,我也打心底里谁也不想帮,只能听天由命了。”方灵仙突然转过身握着百合的双手“百合,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一定要照顾好五儿。我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那些银票都是我给你和义先准备的,再加上之后的足够你们过一辈子了。我知道你对义先有意,你放心,他不会辜负你的。以后你们就把五儿当自己的儿子养,让他远离宁波远离浙江,你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百合吓得挣脱开方灵仙,擦拭着自己被捏疼的手“小姐你瞎说什么呢!小姐你要是有了主意可千万不能瞒着我呀,我跟了你这么些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咱们都会没事的,方子期跟冯立嶂、乔月娥之前的恩怨跟咱们又没关系,咱们能帮就帮,帮不了随他们闹去”。
“没关系,你说的轻巧。没关系我为什么去春风满月楼,没关系咱们千里迢迢的从京城到宁波来。没关系,乔月娥为什么到现在还呆呆傻傻的。百合,我的双手早就不干净了,我身上的罪恶这辈子注定洗不掉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过好日子。你不用替我考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每到夜晚,冯立嶂就感觉到自己周身被一种巨大的恐惧重重包围,任凭他如何挣脱都躲不开。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永安堂现在是什么状况。几家分号状况百出,总号也渐渐开始入不敷出,官司也一个接一个,却只能强撑着,他不能倒下,也没办法倒下。那么多人看着呢,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只能强撑、死撑,然后寻找突破口。可是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