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她们回京都快一个月了,眼见着就要入秋了,可萧安良还没给个回信,冯文珍心里正没着没落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文珊的信,看了信,冯文珍才知道萧安良为什么迟迟不给她回信。冯文珍望着信愣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信到了丁香院,莺儿、琇儿正在一张大绣架前各坐一边,飞针走线的绣一幅凤穿牡丹的被面,刘红袖和绣娘在边上给指导。见冯文珍进来了,莺儿、琇儿、绣娘都赶忙站起身来,冯文珍强笑着让她们都坐着,接着忙。“莺儿,你过来,大姐有话跟你说”。
莺儿把手里的针别在针囊上,跟着冯文珍绕过后廊到了正堂,冯文珍这才把文珊的信拿出来给莺儿“这是你二姐姐刚来的家书,你看看”。
莺儿不知何故的接过信,不知道二姐的家书为什么要给她看,向来都是大姐跟大娘自己看,有什么事就跟大家伙说一声就是了,刚看了没几行,莺儿的脸色就不对了,信还没看完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把字迹染模糊了。冯文珍心疼的搂过莺儿“想哭就哭吧,别把自己委屈坏了”。
“舅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是早告诉我我就求爹爹让我进京去探望了,舅母在信里从来就没说过五奶奶病重,总说一切都好。他们要是早说,我还能见五奶奶一面,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舅母她们也是怕你担心,万一进不了京,见不到人,还不把你着急坏了,是为你着想才不说的,你别怨他们。五奶奶照顾你们这一家子虽说也吃了不少苦,可你们也是她的伴,后来又跟着进了京,也是享了福的老太太,她没有遗憾”。
“大姐,我想五奶奶,我想舅舅舅母、哥哥,我想见她们。五奶奶最疼我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给我,连小豆子哥哥都排在我后面。我娘走了后,我天天想娘,五奶奶跟我说,我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渡劫,现在又回到天上当仙女去了。她说天上最亮的星星就是我娘,让我想娘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我娘会给我照亮夜路。五奶奶最好了,五奶奶是最好的奶奶”。
“大姐知道,大姐知道五奶奶最好了,她对莺儿最好了”。
“那为什么最好的人要死呢,娘死了,凌霄姐姐死了,五奶奶也死了。为什么最好的人就不能长长久久的活着呢?为什么人非要生离死别呢?我不要她们死,我要她们都回来,我要她们都陪着我,一辈子陪着我”!
“莺儿,很多年前,大姐也问过,人什么要死呢?人为什么不能长长久久的或者呢,最爱的人、最好的人为什么不能一辈子都不分开呢?可是,人走了就是走了,没有为什么。不光是人,万事万物都有走的那一天,只是有的早有的晚。你娘、五奶奶、凌霄只是比我们去的早了一些,总有一天我们大家都会在天上遇到。到那时候莺儿姑娘就变成莺儿奶奶了,可是你娘、凌霄还是我们记忆里最美的样子,高高兴兴的在天山乘着云朵,迎接我们”。
莺儿把头紧紧的靠在冯文珍的怀里“可我还是希望她们现在能活着,我们大家一起走不好吗”?
“莺儿,这就是生活,过日子就是这样,酸甜苦辣咸百滋百味。有高兴就会有伤心,有舒适就会有疼痛,没有人一辈子都顺风顺水,不经一点儿磨难,你要学着承受,等有一天你再想起这些的能不哭了,那你就是真的长大了”。
莺儿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满是茫然的望着大姐,不知道冯文珍的话她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多少。但是冯文珍知道,早晚有一天莺儿会明白自己说的话,这就是生活呀,充斥了无数的生离死别的生活呀。而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母亲常说的那句“日子是熬出来的”。可不是么,自从崔书瀚死后,自己这些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煎熬。崔书瀚虽然长年卧病在床,可好歹是个会喘气的活人呀,就算是整日的请医喂药自己也算有个事干,心里还有一份惦念,而如今呢,无时无刻都在无尽的思念和无边的回忆里煎熬,对崔书瀚、对萧安良,都是这样,日子可不就是熬出来的。
这天午饭刚过,德贵就到小角门,让小丫头进来给冯文珍传话说范家的媒人来了,老爷安排她们到丁香院跟大小姐会面。冯文珍本以为来的就是一个媒婆,没想到还来了一个在范夫人身边日常伺候的周妈妈,冯文珍去范府赴宴的时候曾见过。看见了这个周妈妈,冯文珍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让她们到丁香院见面而不是去前院书房了。纵然是母亲的檀香园还没有完全修复,也是去自己的沉香院呀,看来琇儿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冯文珍把人让到了丁香院的正厅,这个正厅几乎没怎么用过,只有乔氏到丁香院来的时候,萧素素要在正厅款待。冯立嶂每次到丁香院都是去小花厅或者后堂直接找萧素素也不会去正厅,除了日常打扫这个正厅也是快十年没有正经用过了。
互相见礼后,周妈妈拿出了礼单寄给紫苏,紫苏把礼单寄给冯文珍,冯文珍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都是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周妈妈见冯文珍看过了,站起来说“我们太太说请府里的太太小姐们别笑话,这些缎子、水粉也都是我们太太、奶奶、小姐们惯常用的,用着挺好,就特特备了些送来,还望府里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别嫌粗鄙”。
“请周妈妈替我谢过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前几日才打发人来问候过我母亲,皆因府里这段时日实在是忙得走不开,还没去谢礼,这又来问候,实在愧不敢当,周妈妈快请坐,请喝茶”。
周妈妈喝了一会儿茶赔笑着说“满宁波府里谁不知道冯家的两位小姐已到适龄,都抢着来说媒下定。只是府里太太身上不大好,劳累大小姐费心操持。听闻三小姐、四小姐德淑娴良、貌比天仙,太太特地另备了表礼送给二位小姐,也不知这二位小姐见不见外客”。
“自己家的事,说什么劳累不劳累的。承蒙谬赞,范冯两家是世交,怎么能是外客呢。只是三妹、四妹平日里被父亲母亲娇惯坏了,粗俗不知礼,倘若有所冲撞万望见谅。”说完转身对紫苏说“把四”顿了会又改口说“把三姑娘、四姑娘请出来见客”。冯文珍知道她们其实是来见琇儿的,只是都还没有把话挑明,父亲也没有对她明说,那就只能当成是两家之间的日常拜访来接待了,听着周妈妈说话,看来范家也是这个意思。
周妈妈喝了一会儿茶后,只见几个丫头簇拥着两个小姐装扮的姑娘走了进来。这两位姑娘一样的年龄身段,着绿裙的身量略单薄些,模样清秀,自由风流之态。着蓝裙的姑娘肤色稍黑、双目有神,颇为灵巧机敏。
冯文珍指着二位姑娘对周妈妈说道“这是三妹文瑛、这是四妹文琇”。
周妈妈看的冷了神,边上的媒婆轻轻咳了一声,她才缓过神来赶紧见礼,夸赞了一番后又盯着文琇看了许久。然后才从荷包里拿出了两支做工十分细致的并蒂玉簪花步摇,分别给半夏和连翘拿着。
跟着的媒婆在一边说道“我只知道冯家的大姑娘、二姑娘生的国色天香,没想到这三姑娘、四姑娘竟一点儿不逊色与两位姐姐,我老婆子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家闺秀的,冯老爷家的这四位千金当真是要让这世上的女子羞愧而死了”。
冯文珍让紫苏送两位妹妹回去,笑着说道“刘奶奶快吃茶吧,好好的又胡说开了”。
入夜,紫苏来找冯文珍:“大姑娘,我们奶奶请您到水榭去喝茶赏月,茶点已经备下了,奶奶正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