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九回 天溪堂步步紧逼(2 / 2)花间好首页

一听说纪扬灵居然拿着字据找到官府去了,乔宗赐就一阵一阵的冒冷汗。冯立嶂和乔月娥虽然对他的荒唐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一条是他们的底线,就是不能沾惹官非,不能让冯立嶂用官场上的交情给他料理私事。这些年他虽然沉迷赌博和风月场却也没干过其他出格的事情,无非是偷拿柜上的公银,时常忘了补上,从没想过会栽这么大个跟头“简师傅,我真的没签过这样的字据,肯定是纪扬灵他们设计陷害我,我要找他们当面去对峙,我不能白白被他们冤枉,这五万两我不认,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只欠他们三千两。简师傅,你要相信我,我就是再混也不能拿永安堂开玩笑呀”。

“哼,你现在知道自己混了,你在赌坊豪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就算是他们陷害你,可物证、人证都在他们手上,官府也接了案子,你说怎么办?跟官府评理,还是反告纪扬灵诬陷?你说得清吗”?

乔宗赐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哭着说“简师傅,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他们讹去五万两?这要是被我姐夫知道了他非要了我的命不可。要不,我现在进府去找姐姐帮忙?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想必姐夫也不会太为难我”说完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就往门外奔。

“你站住,你现在就是找天王老子来也没用。别说夫人现在病着,就是没病也不会帮着你。用药堂抵赌资这么大的事谁能帮你、谁敢帮你。这不是五万两银子的事,这是永安堂生死存亡的事”。

乔宗赐当然知道这不是五万两银子的事,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坏、情节有多严重,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此时的他就像个被惯坏了的孩子,突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手足无措。怔怔的看着简山,大气不敢出。

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简山身上,简山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指随着西洋钟嗒~嗒~嗒~的声响不自觉的在桌上轻轻敲击,整个后堂安静的有些沉闷、有些压抑、有些让人不安。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简山缓缓站起身无奈的说“从今天起,宝奎巷分号由总号接管,伙计们的月利银也从总号走账。三爷”说着停下来看了靠在门边的乔宗赐一眼叹口气“三爷就先回去歇着吧,老爷那儿我自会说明。我今天在这儿也提醒各位一句,永安堂正值多事之时,扬州、常州、苏州几家分号接连出事,老爷已经焦头烂额了,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捅娄子、帮倒忙,可别怪简某人不讲情面”。

冯立嶂和杜仲这一趟出去,费尽了周折,三家分号最终还是折了两家。扬州的打人事件最后被官府定为码头工人互相打架斗殴,几家相关商号各自赔点银子了事,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冯立嶂的上下打点。苏州的假药材没想到还是个棘手的事,杜仲是经历过之前董六偷药事件的人,没想到这次竟比董六那次还复杂,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进出货单、流水账、码头仓库、后堂仓库、贴条、印章都没有问题,那些假药材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若不是这些掌柜伙计都是熟人担保的老人手,而且把分号搞垮了对他们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杜仲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自己捣的鬼。这次的假药事件可比宁波那次严重多了,打点一番又赔偿了老主顾们的损失后,苏州分号勉强支撑了半年就关门大吉了,这已是后话。

最费事的果然还是常州分号。药堂大伙计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后堂,事情刚传出去就有大批的客人前来退货,好多病人也趁乱要求赔偿。冯立嶂到常州的时候,掌柜的和一应伙计已经被官府收押了,药堂也被查封,药堂门口围满了要求赔偿的客人和前来看热闹的闲人,常州分号乱成一团,而官府又一直把案子压着,迟迟不肯宣判。冯立嶂拿着银子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这位府尹大人好像是刻意跟他作对一样,就是不提审、不宣判、不见人。似乎是在等什么、又似乎是在怕什么。冯立嶂离开宁波前就留了个心眼,从广益兴分号带了韩琦、韩威两兄弟一起前往常州,就是想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果然,他们到常州后,收押的人见不到,药堂也进不去,官府到底查到了什么也不给他们一个说法。幸好韩威、韩琦在,冯立嶂让这二人趁夜翻墙进药堂查看,虽然知道也查不出什么来,但是也不能真的就做个睁眼瞎,坐以待毙。这兄弟俩进去后,按照冯立嶂的要求把前厅后堂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只是韩琦在后堂的墙根下捡了一个红色的小瓷瓶。冯立嶂拿过瓶子,心里咯噔一下,凑到鼻下闻了闻,心里立即明白了七八分,这个瓶子连同里面装过的药都和毒死董六的那个一模一样。

檀香院自从火灾后,冯立嶂让就那样放了大半年都没去管,一是想找找证据,二是府里和药堂那段日子确实事情多也顾不过来,这会子烦心事都理顺了,终于开始整修了。杜仲带着德福、德贵亲自监工,在原址上依原先的格局开始重建,只不过把原来堂后的水池子引出一股活水,围着檀香院挖了一条河,院门外架一座单孔小桥。这个布局是冯立嶂亲自想出来的,跟他书房的格局大致一样,他这么做可不单单是为了保护乔月娥,毕竟檀香院里的好东西,可是仅次于库房的,这一把火,让冯立嶂损失了近百万两白银。

冯立嶂的书房距离檀香院其实并不远,檀香院的乱糟糟这里居然一点也听不到,静的都听得到每个人的喘息。冯立嶂细细的翻看着账簿,脸上看不出任何福祸征兆。简山、钱奎、陈连生坐在外间各自盘算着心事、静静的喝着茶,他们三人表现的越坦然乔宗赐的心里越担心越急躁。乔宗赐一边擦汗,一边拿眼角偷偷的瞟冯立嶂,想从冯立嶂的脸上读出点什么,哪怕是怒气也行呀,好歹让他有个准备。可冯立嶂偏偏特别能沉得住气,就跟看的不是自家的账簿而是一本闲书一样,一页一页的、细细的看着,翻看之余还不忘品一口上好的云雾毛峰。

这样的情景简山、钱奎和陈连生已经经历过无数回了,他们心里都清楚,账面越是难看,冯立嶂的脸上越看不出异样,要是没有这点气量和定力又如何能把永安堂经营到今天这个规模。所以他们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在面上,冯立嶂最忌讳手底下的人沉不住气、不稳重,他欣赏的是处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那种人心中有大丘壑,能成大事。因此,这些年他特别看重简山、钱奎、孟子期和陈连生,钱奎管总账、简山管药材买进、陈连生管药材卖出、孟子期是永安堂的名声和门面,他们对冯立嶂忠诚,冯立嶂也给予他们极大地信任。

这次对账是钱奎提议把乔宗赐叫过来的,因为简山付给纪扬灵的五万两是从总账上借的,这笔银子到底怎么算,可得说明白了。当时事出突然,永安堂老号的账上没有那么多,情急之下简山只得找钱奎想办法。这么大一笔钱,没有冯立嶂的印章、也没有府里的对牌,钱奎是冲着简山这个人才私自把银子挪出去的,现在正好三方对证,账也清楚、人也清楚。简山明白钱奎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这些年宝奎巷分号的亏空不是一星半点,都是乔氏在背后让他尽量抹平,钱奎只能东拼西凑的把账面合上,免得被冯立嶂看出来。现在乔氏病着,乔宗赐又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正是把自己从中摘出来的好时机。可惜,乔宗赐并没有这么好的脑子,还以为是简山在冯立嶂面前告了自己的黑状,一心想的是怎么向冯立嶂求情、解释,好把自己宝奎巷大掌柜的位子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