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正浓,细雪纷飞。
滕颐王府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傅家的年会举行地,王府内草木葳蕤,阶庭兰玉。
这座百年前留下的王府,被商业运营改造成中式古典宴会饭店,这会儿宾客纷涌,在「六大局十二司」的安排下秩序井然。
王府花园的中式大楼里,商界各大资本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不时有资本坐在年会备好的黄花梨官帽椅上,与商业伙伴高谈阔论。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与边上好友侃侃而谈。
“易总,听说傅九爷今晚会带一位当红女艺人出席年会,还是以女友的身份,他是不是真的付出真心了?”
易总摇了摇头,“我们哪里敢随意揣测他的心思?”
黑色西装的男人闻言放下茶盏,微微探身小声道:“传闻他能拿下傅家掌权者的位置,是因为他毫无软肋可拿捏,手段还极其狠辣。”
“这样的暴君......真的会对一个女孩付出真心?”
众人眼里的傅京辞,薄情寡性、冷漠倨傲,擅于玩弄人心。
是狠到能把自己父亲弄残废,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放过的京圈纣王。
突如其来的喜欢上一个女孩,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易总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暖茶,淡道:“真不真心不敢猜,但有一点你说对了,一旦付出真心,就代表傅九爷也会有软肋。”
这对于以阴狠恣睢着称的暴君而言,是一件极其忌讳的坏事。
黑色西装的男人点了点头,接着话茬儿道:“傅家太平海纳资本如今最大的威胁应该就是南城盛家,不知道盛家的人会不会靠着这点攻其不备.......”
闻言,易总冷嗤了一声:“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盛家虽然是江南最有名望的书香世家,但对于傅家乃至四大家族来说构成的威胁都是微乎其微的。”
黑色西装的男人挑了挑眉,不轻不重地道:“我听说.......其他三大家族今晚也在不同的地方举行年会,我们这些到场参加年会的普通豪门世家,虽然都受四大家族的恩惠,但外面也有不想受四大家族操纵垂手的世家,他们有的就投靠了盛家。”
“那又怎样?”易总不以为意地道,“我只知道傅家是簪缨世禄家族里最荣盛的,傅九爷也绝对不会轻易爱上一个女孩。”
“即便爱上了,以他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因为有软肋,就轻易被人桎梏。”
黑色西装男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却忽然和厅内众人一样,感受到四周气压在骤然下降。
随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渐渐传入,整个厅内都心照不宣的静了下来。
不多时,雕花大门打开。
众人噤若寒蝉之下,那位暴君进来了。
男人身形颀长,身着墨黑色定制西装,外套上绣有鎏金纹样,矜贵之下,周身气场冷得可怕。
被他挽着的女孩,一身贵气温婉的锦色旗袍,生得纯媚迷人、丰腴修长,一举一动比电视上还要勾人心弦。
两人落座在首排后,身后跟着的小官儿也坐到一旁。
彼时,厅内众人才敢渐渐出声。
***
太平海纳集团的年会分为上下两场,上半场是集团总结大会,下半场则是庆祝的。
王府有中西合璧宴会厅,可选择落座享受中式晚宴,也可以自行享受西式晚宴。
一间由厢房改成的中式包厢内,傅京辞坐在主座上 ,扫了眼坐了一圈的下属,基本上都是四大家族的子弟。
“傅九,怎么不见媆媆?”沈家的一位千金问道。
傅京辞没说话,只慢条斯理地抬手示意了一下。
众人明白这是不用等那位的意思,便开始了饭局。
而彼端,景稚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包厢,白宣和正坐在包厢内等她,见她一来,立刻起身道:“媆媆,我让厨司做了你和我都喜欢的菜,你陪我说说话。”
白宣和身为白家千金,在整个宴会上都是有话语权的,厨司早早便按照两人的喜好准备好了单独的一桌菜。
景稚抚着旗袍坐下,拿起毛巾碟中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你和我说,你最近因为感情的事不开心,是因为江庭樾?”
两人相处自然,没那么多客套,落座后便自然而然地开动了筷子。
白宣和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他要和姜梵联姻的事了?”
景稚舀了一勺灵芝乌鸡汤,点了点头。
说起来,姜梵是傅家一位太太的侄女,身为豪门千金,突发奇想要给她当助理不说,一个多月前还和江庭樾一起被撞车,过几天就准备出院。
“你知道他说分开的理由是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太爱我,我很容易成为他的软肋,他不希望被人桎梏。”
“什么?”
不同于第一次,这次景稚是讶然的,不敢置信的。
白宣和夹了一块排骨到碗里,无奈地笑了笑:“你也觉得荒唐吧?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遇人不淑。”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不应该被说成是负累,加之罪名。”景稚愤懑地道。
白宣和忧郁地用手撑着下颌,“是啊,还是你好,傅九下午让我准备点 车载用的中式香安排人送过去,应该是因为你吧?”
说到这,景稚愣了一下,难道是早上她说不喜欢他车上的香气,所以他才换的?
白宣和看景稚没回答,便继续道:“他对你真的很好,这点小事他都记在心里。”
“他对你的喜欢大大方方的,也不怕有人拿你来桎梏他。”
景稚默默地吃了一口菜,想到之前的一些传闻,忽然意味深长地问:“我听说他们这种位越高权越重的世家子弟,常常遭到暗杀和事业上的暗算,不能让人轻易抓住软肋,否则容易被人拿捏,是真的吗?”
白宣和夹菜的手一顿,“这个......确实是,不过也没有这么严重,每个人都有软肋,算计人无非是从对方软肋处下手,只要保护好自己的软肋不就好了。”
景稚微微点头,每个人都有软肋,都有忌讳的事物。
一个人被拿捏住软肋,就等同于要面对致命的恐惧。
真正的恐惧,不是表象的,而是面对自己的,内心深处的。
比如对于未来的迷茫、童年的阴影,以及即将失去的痛苦。
如果要让一个人崩溃致死,可以从他的挚爱、家人下手,还可以毁灭他对于未来的所有期望,以及唤醒他童年的阴影。
“那傅京辞有没有软肋?”景稚喃喃道。
“你啊。”
“嗯?”
景稚倏地收回思绪,白宣和见她没反应过来,认真解释道:“他那么喜欢你,如果有人要想威胁他,只需要抓住你就行。”
白宣和说这话时神色十分严肃,景稚下意识地心慌了一下,但随即她冷静地思忖了几秒。
“不......他没有那么容易被抓住软肋,他有家人,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应该早就有人朝他的家人下手了。”
白宣和平心静气地道:“有是有的,只不过被保护好了,他也会保护好你的。”
也不知是在担心什么,景稚听了这话后,依旧有些愁眉不展。
白宣和见状,心里似乎感觉到景稚在担心什么,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山玉先生的弟子都是纵横人心的高手,傅九善于玩弄人心,自然就有防人心计的本事,你不需要担心。”
这话景稚也听傅萦念说过,也正是凭借这点,傅京辞才令人闻风丧胆,令人畏惧他的手段。
一个人要想不被拿捏软肋,要么断情绝爱,要么有强大的能力保护好自己的软肋。
想到这,景稚自顾自地笑了笑:“也对,他以前不会,以后肯定也不会。”
一场饭吃到现在,原本是她来安慰白宣和的,现在却变成了白宣和安慰她。
但白宣和也不介意,只说:“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身为制香师要比平常人情绪化,好在你不嫌我多愁善感。”
景稚微微一笑,“我更多愁善感。”
***
彼端的傅京辞,正因一通电话出了包厢,接完这通电话后,却在廊檐下遇见了一个人。
男人身着铅灰色西装,盯着他的目光,透着一种执着的恨意。
傅京辞淡漠地直视回去。
“傅言澈,你怎么敢这么找死的盯着我?”
沉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随心所欲。
傅言澈攥紧了拳,走上前去。
傅京辞眉心轻蹙,眸光里的冷意与锐利仿佛能将面前之人压迫死。
两人既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五官上确有相似之处,但整体看上去却是截然不同的。
眼神交汇片刻,傅言澈冷笑了一声。
“把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成狗一样践踏,就这么有意思是么?”
傅言澈所言并非自己,而是他的亲弟弟——双胞胎兄弟傅言墨。
两人从小并未在一起长大,傅言澈是和傅京辞一起长大的,但遭殃的却是养在生母身边的傅言墨。
要说这双胞胎之间虽然有一定的心连心,但却没那么深的感情,反而小时候傅言澈还挺黏着傅京辞。
至于为什么会与傅京辞闹僵,其中的缘由也难说清。
傅京辞单挑了一下眉,“有没有意思,轮得到你来问我?”
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傅言澈气得眯了眯眼,咬牙切齿地道:“傅京辞,你最好像以前那样,让人抓不到一点软肋,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说完这句,傅言澈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消失的背影,拙言轻声试探道:“少爷,言澈少爷恐怕……”
傅京辞抬手拦了一下,不以为意地道:“他就是想杀了我而已,想让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他算什么。”
说完,傅京辞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又想起一事,便微微侧首问道:“对了,「瞰山闲居」的事怎么样了?”
拙言立刻颔首道:“苏城「瞰山闲居」确实是言澈少爷没能拿下谈判,被盛家六少爷截胡了。”
闻言,傅京辞恹恹地收回目光,冷嘲道:“他还真是个废物,买块儿地都能输给盛家那小孩。”
「瞰山闲居」地处江南苏城,占地面积约四十万平方米,是傅家想要拿下来复刻文物建筑的地皮。
盛家这几年不断在尝试和傅家抢地皮,有傅京辞在,他们拿不下,但换做傅家别的子弟,胜算可就大了许多。
尤其这次,傅京辞原是不准备将这个项目交给傅言澈的,但奈何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出言挑衅,他懒得动嘴,便给傅言澈拿去造了。
谈判失败的消息传来,他原以为有人从中搞鬼,没想到调查一番,竟然真的只是傅言澈能力不行,丢了个脸。
傅京辞气得沉沉地呼了一口气,不屑一顾地道:“查查盛家那小孩。”
“好的。”拙言恭敬地颔了下首。
***
彼时,江南苏城盛家。
占地5.1公顷的中式古典园林私宅,园内灯火明媚,一片宁静祥和。
盛珩在小官儿的点灯引路下,一路到了盛家掌权者的院落。
进了前厅后,他微微颔了下首。
“二哥,您找我。”
古董紫檀官帽椅上的男人正襟危坐着,向来不苟言笑地脸上,浮现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盛珩,坐下说。”
闻言,盛珩有礼有节地在一旁紫檀圈椅上坐下。
屋外的细雪卷着寒风,他坐在那儿一身缎白的中式西装,犹如凌风戛玉,沉静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