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卫鲁两国之间的摩擦,数年时间,列国竟然是少有纷争,晋、楚、辽东、南越、燕北,好似都在相互克制,长久不言刀兵之事,有了卫国的先例,小国之间,自然也是不敢随意生事,唯恐迁怒其背后的五国。
当然,不生战事,并不意味着平稳,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有些纷争,并非是要付诸于刀枪征战的,绵里藏针,有时才好似春风化雨一般,表面不察,却最能杀人蚀骨,五国背后的动作,从来都没有停下过。
郑宋卫三国交界,原本少有人烟的偏僻之所,如今却有一座横亘百里的雄城拔地而起,格局方正,好似棋盘一般,每一条道路都直来直去,一丝不苟,两条南北、东西走向的大道一直由城中心的宫苑延伸到四处城门。
五年的时间,近百万的工匠劳役日夜修建,才建成了这座新都,城池恢弘正气,好似君子内持方正,可墙根之下,却不知曾积聚过几具枯骨,砖瓦之上,沾染过几人的鲜血。
可建成之日,仍旧是一扫阴霾,无论是破开云层的阳光,还是城中的劳役,背井离乡日夜劳作整整五年的时间,换做是谁,此刻都该是归心似箭吧。
一块红布落下,露出了这座城池的名字,居庸,这个名字就像是列国对大夏的嘲笑一般,或许也将是城中之人的一生,碌碌一生,不算好,却也绝不算差,有多少人只不过是想过完这一生而已。
燕北王城,本该是噤声低语的高墙大院之中,进来的气氛却是有些吵闹,燕北的小王子,刚刚过完自己六岁的生辰,此刻正在草场之上,牵着自己的生辰礼物,一匹比他高出一头的小马驹,虽只有六岁的年纪,但这位小王子的气力却是不小,许多比他大出三四岁的孩子也无法比及,长相更是英气十足,剑眉星目,像极了燕北王年轻之时。
小王子翻身上马,动作姿态,行云流水,同时伸出臂膀向着一旁掠去,伴着一声娇呼,一个着着红色衣裙的女子便被其顺势拉入怀中,握着缰绳的手腕用力一抖,胯下的马驹打了一个响鼻之后,迈开了四条有力的马腿,马蹄声急,夹杂着银铃一般的笑声,飘散在风声之中。
宝马、英雄、美人,这或许便是他的一生,羡煞旁人。
羡慕的人并不难找,不远处便有一个,他今年同样是六岁的年纪,他们三人都是,他多么想马背上的那个人能是他,可他却只能裹着厚重的衣物,远远的望着,分明只有六岁,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他天生便畏寒,只是入秋的时节,就已经穿上了过冬的衣物。
好像从小,他们三人便是这样,他只能远远的望着,就像是他的双眉,总是微微的皱起,怎么也抹不平,像是有什么挥之不去的郁结,他虽然小,可却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况且那些言语,对他并不避讳。
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所以拼命的想要记住一些东西,比如说一张脸,一双眼睛。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是那么快。
盔甲碰撞的声音掺杂进了马蹄声中,一队甲士跪立在他面前。
“末将南宫羽,参见吾皇,新都已于前月竣工,末将奉燕北王之命,迎奉陛下,回家。”南宫羽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回家两个字,或许这两个字,才能让眼前的这个孩子,不那么伤心。
虽然只有六岁,可南宫羽知道,他并非是一无所知,毕竟,没有哪一个六岁的孩子,会在深夜,依靠着墙壁,一言不发,独坐一夜。
回家?原来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吗。
他认得他,五年来,每夜守候在房门之外的甲士,他自然也认得他,六年前,是他将他带到了燕北王宫。
一月的路途颠簸,在绵延数里的仪仗之中,年幼的天子被迎奉进了恢弘气派的宫殿之中,据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依照着长安城之中仿建,一砖一瓦,都与大夏历代皇帝的居所,别无二致。
可这里对他来说,却只有陌生,他不知道什么长安,也不想当什么皇帝,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或许这就是虚无缥缈的命运吧。
在这一日,他走上了祭台,穿上了明黄色的衣袍,头顶加戴十二旒的冠冕,从这日起,他的身边尽是些眯眼带着笑意的人,无论他作什么,这些人都只是带着笑,让人无法生气,却也并不欢喜,他知道自己被困在了这里,一座精心雕琢的巨大牢笼。
这里虽然不是他的家,可说到底,却也是一处容身之所,有些人却是一国之大,都无法容身。
这年岁末,冬至时节,宋毅被赶出了淮南朝堂,革去兵权,卸下剑印,还作一身白衣。
早在那日宋毅送别燕北使臣,还未还都,便有臣工向淮南公禀报了此事,当然,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曲意歪解。
燕北使臣未离开之时,宋毅便多次独自拜访,如今更是不顾淮南公当庭辱骂在先,反而私自带兵护送,如此刻意交好,其心难测,朝堂之上早有人言,宋毅早便被燕北收买,所以才一味怂恿淮南公忤逆楚国,亲近燕北,为的不过是将淮南当枪使,待到淮南国灭,他才好向燕北邀功,封侯拜将。
对于这种言语,淮南公自然是一笑置之,宋毅还都,依旧是淮南的将才,淮南公仍旧是委以重任,可无论将这话置之何处,都不代表未曾有过,有时不过是藏之于心罢了。
列国会谈,宋毅劝诫淮南公不要掺和此事,不如作壁上观,营建新都,宋毅又言,不要劳民伤财,真出力气,出工不出力,做做表面功夫即可,不可自损根基,这些事罢,又要筹措军资,训练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