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幄拉开,阳光照入车厢,少年的五官极为俊朗,修长及腰的黑发披散在身上,衣袍是不加修饰的白,腰间还系着一块温润的灰色养心玉,第一眼看去,造型颇像世外的雅客,气质飘逸出尘。
但也仅限是第一眼了。
若是有人看到少年的瞳孔,必会被其神异所震慑。
他的左瞳如一枚乳白的玉珠,呈现出一种完全洁白的纯净,周围仿佛还笼罩着一圈淡灰色的薄雾,随着视角的活动展现出微妙的动态;
而他的右瞳漆黑深邃,透过其中的无尽黑暗,还能看到一种无空无界的无垠星空,因为其中根本没有任何可见的纹理,只有一种能吞噬光线的湛黑。
“……”
而面对外面的呼声,云仙先却没有回应,那一黑一白的妖异瞳孔中神情恍惚,似是在放空,深处更是有着微光闪烁。
又是那里。
云仙先嘴唇轻抿,若有所思。
而不出所料,等他反应过来之际,他又已无法回想刚刚梦见的事情了。
这与平常的预知梦、点化梦类似的仙缘都不同,就仿佛是本能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呼。”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无视脑中的绞痛。
不过,不会太久了。
云仙先身体松弛下来,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回想起一些别的好让自己的思绪回转过来。
这世上生灵无数,洪荒、圣人、变道,那以百万计数的时代匆匆骛过,大道衍大千,大千生万道,或为安身立命,或为成就千古功名,但究其根本,却避不开一条路——
修行。
修武、修心、修功德,在这方世界,道法显圣,天道定下基调,夫修行求道,千千万万,穷究天地本源以证自身,积攒无量功德、洗刷业障却是必要。
因为天道由大道生养,人又受天道资育,有阴阳浊清,而气运扑朔,难以掌控,故而唯有积功德、扫业障、受天理,方能抵达那不世之道,至此修行圆满,天下共主。
总而言之,在现行的天道之下,灵气渐衰,诸事变易,万道修行讲究的便是一个“运”。
厚运者多助,气运绝顶者更是如此,诸如那些先天圣体、天道之子,他们要么身负重任,要么天赋异禀,故而他们总能登临九天、横扫八荒,在世间不再有遗憾之事——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事实真是这样吗?如果这话的是真的,那自己的存在又算什么?
云仙先阖上眼,抬起一根手指揉搓起眉心。
说起来已经有那么多年了,这种千篇一律、一早起来就毫无期待和新鲜可言的人生。
曾几何时,当见到那些天之骄子高高在上放声大笑时,他也曾有过那种对喜悦和满足的渴望,或许只是一瞬,但正是这种错觉的延续,致使了现在的他。
逛坊街、参加拍卖、探秘宝阁……没有惊喜,没有刺激,一切的一切都宛如既定,只要想要,就一定能成;
而即便不想,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会接踵而来,有时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一座峰的人被地震埋在山下。
“你或许是气运之子,这种幸运是你与生俱来的,是天道给了你的优势,你该懂得珍惜才是,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整日无所事事。”
当宗门长老从土里爬出来时这么说、当师父因为赌运不佳而埋怨到自己身上时这么说,连尹灵儿都会不情不愿地这么说。
而当他连出门买个花瓶都能听到里面有残缺仙灵的声音时,他虽然仍不明白这算哪门子美好,但他也能多少意识到……
自己被一种名为“气运”的东西诅咒了。
可是对我来说,这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吗?
云仙先时常会扪心自问,而得到的回答只是厌烦。
厌烦这种在他人口中尽善尽美、多姿多态的生活,厌烦这种除了麻木外难以获得愉悦的现状。
这实在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不是吗?尽管有些人会将这归咎在自己的思维奇葩上,但他对此还是很肯定的。
真是讽刺,当其他人在为自己的人生片段而喟叹时,殊不知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如此催人泪下。
云仙先一声叹息,缓缓睁开眼,眼眸中深远无光。
那么多年了,他为了挣脱这个枷锁付出了多少努力,但不会太久的,因为他来到了世俗,而这旷日持久的监牢,也终将会迎来了结局……
云仙先异瞳中划过一道光,随后逐渐沉寂下来。
没错,结局。
“仙师?仙师!”
“……”
云仙先慢悠悠地从储物袋中掏出师尊为他炼制的墨镜法宝戴到脸上,掩盖了那双非人的瞳孔。
“仙师你醒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