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若只卖一千铢一瓶,那天下的达官富贾还不得争着抢着来买?只怕到时咱们卖的贱,被他人买去高价转手,那我们岂不是亏了?”杨戏此言一出,引起一阵思索。刘禅与糜竺对视一眼,心想此人心思如此细腻,却真不简单。
“文然先生说的是。若我们投放出去的量不足以满足需求,那必定会出现先生所设想的局面。因此在正式推出之前,这个产量便是个关键的因素。”
“敢问公子,提高产量所需何物?我等必竭力支持。”马玄再次表态,力挺刘禅。
刘禅心想分红都还没谈到,你们却有心思去关心别的?笑答:“伯常先生稍宽,产量之事不忙讨论。咱们就当量没问题,先把几家人如何合作、怎样分成的事谈妥,再说其他。”
经过这一轮的博弈,四位家主对刘禅已没有任何怀疑。就凭人家手里这产品,有你没你年不照样过?就算不合作他也不愁卖。若说不是为了照顾感情送大家一条财路,只怕这四位家主自己都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此事公子才是首脑,我等皆是配合。至于合作的章程还是由公子来拿主意,在下绝无异议。”马玄与其他三人交换过眼神,代表众人表了态。
“既然诸位信得过刘禅,那我便说个草案给诸公探讨。”刘禅从容应答。四人看他这言谈举止,知道必是一早都想好了的,于是一个个坐直了身体,静候下文。
“这一千铢一瓶的酒,寻常百姓定是买不起的。所以咱们的受众只能是富贵中人。诸位请看,”
刘禅边说边命人挂起一幅地图,是一幅大汉的疆域图。他站起来走到地图边,指向地图上标注的地方,边指边说:“富贵者聚集于各郡之城市。如荆南的长沙、武陵,江北的江陵、襄阳,蜀地之成都、吴地之京口、中原之许都、洛阳,西北之长安,齐鲁之徐州……”
刘禅指着地图把大汉朝的城市挨个划了一遍,重新坐回席位,缓缓言道:“这些城市都是咱们的生意。大家不如就分一分,每座城由一家独自经营,各赚各的钱,避免恶意竞争。经营的方式诸位自行决定,可以直营售卖,亦可在当地选择商家代理。商务司不干涉各家内部事务,只统一售价。每瓶酒零售价一千铢,诸位的拿货价是六百铢,如此各位只须将销路铺开,这钱不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么?”
刘禅说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分销代理,但在这里却是划时代的营销手段,直听得四人瞠目结舌。
不,是五人!
糜竺这个舅舅也是头一次听到如此神奇的经销模式,与那四位家主一样都瞪圆了眼睛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要将销路打通,不止是玉冰烧,以后商务司有了什么新奇的产品都可以用相同的模式卖到全国各地去,亦可通过它将各地的货物及原材料买回来。今后,销路在诸公手中,生产在商务司手中,彼此相辅相生、利害与共,岂非皆大欢喜?”
“妙!妙哉!”
刘禅话音刚落,马玄已情不自禁赞叹起来。公子禅果真不是凡人,用利益将各家与官府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的确是最可靠也是最持久的手段。这主意只怕是子贡再世、范蠡复生,也得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其他三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大家看向刘禅的眼神也渐渐有了崇拜的光。无论何时、无论何人,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就能赢得别人的尊敬。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刘禅,他的大招还没放完呢。只见他一抬手,示意门外的邓艾。邓艾会意,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五份合同,给四位家主以及糜竺每人奉上一份。
这些合同都由工掾代为印刷,使用的是最新制作的纸张,以新文的格式书就。每份合同长达十多页,罗列了七十余项条款,详细规定了签约人、签约内容、经营范围、获利办法及违规处罚等细则。利害两方的因素考虑得面面俱到,几乎杜绝了偷奸耍滑的所有空间。
由于马良一直在倡导新文教育,这四位家主也早就研习并接受了新文,故而读起这合同来不存在阅读障碍。令他们惊奇的是公子禅居然能想到如此绝妙的主意,将未来合作的各种可能先以条文的形式予以确定,今后只须照章办事,免了扯皮的麻烦,这可真是一项伟大的创举呀!
“公子!这合同之法简直绝妙!杨戏由衷佩服!我看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将分销地域划分后,我四人便同糜大人签字画押。快哉!快哉!”
一向喜爱刑名的杨戏看罢合同,立刻将刘禅奉为“额滴神呀”。这位公子简直就是依法治国的偶像啊!看看这合同的条款,逻辑清楚、责权分明,只拿它来赚钱简直是大材小用!若将之推广到治国理政,那简直比商鞅、韩非子还厉害!
“杨先生之言甚善。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事需四位家主协助。”
“公子但讲无妨,我等必竭尽全力。”四人一起拱手作答。
刘禅再次看看糜竺,糜竺点头应道:“这酒若要大量制作,需要专门设厂招工,定制设备以及原材料。前期投入不菲,尚需诸公协力资助。另外,签过合同后,各家还需缴纳二十金作为押金,若将来有人违反合同条款,便用以处罚及赔偿受损方。诸公可有异议?”
糜竺这要求合情合理。有巨大的获利支撑,前期的投资对四位家主完全不是问题。事先收取押金就更加绝妙,这等于加强了合同的权威性,保障的是每一个签约方的利益,他们又岂会有异议?
“糜大人言之有理。待明日商讨过细节签过合同,所需财物我等便立即准备、一应送来,必不致误事。”
杨戏太激动了,也不管自己在四人中年纪最幼,便大包大揽地替所有人应承。好在其他人也是一般的想法,故此没人怪罪于他。
“好!”
刘禅一个好字,为他这个临时的商务从事打下一个开门红。只要将这玉冰烧的路子闯出来,四大世家便会被紧紧绑在左将军的战车上。以后不但会源源不断地送钱来,什么医掾扩招、农业扩产、取消赋税之类的事,做起来都会轻松许多。
糜竺越来越佩服自己这个小外甥了。这酒宴也好、分销也罢,还有那合同,也不知这些神奇的主意他是如何想出来的。
更难得是这位公子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有分寸。糜竺本想将设立经营许可证的事趁着今天一并解决,却被刘禅拒绝。理由是改革不宜太速,要先让别人尝到甜头才好一步步深入。否则一下子改得太多,受众无所适从,未获其利先受其害,势必处处遇阻,哪哪都是问题,因此还是慢慢来的好。
“禅儿才绝天下,潜能犹在主公之上。我糜竺何其幸之,能够看到大汉之未来可期,幸甚哉!幸甚哉!”
想到这里,糜竺轻轻放下酒杯,向后仰了仰身子,静观公子禅与那四位谈笑风生。此时在他眼中的不仅是自己年幼的外甥,而是一个即将崛起的崭新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