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还苟活的子民其实多伏在暗处,富贵人家皆逃的逃搬的搬,留下来的多是在朝中任职的大官儿,但往往子眷也已送往南方。空置的大院宅落很多,却无人敢擅自占住,毕竟皇帝还是皇帝,这天下,还是大晋的天下。
所有人都期盼乱世终结,明君出世,一扫敌寇,但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皇帝司马炽,没有与司马越掰手腕的能力。于是朝官们也无心政事,只爱讲玄论道,而耽于声色的绝佳之所,自然便是逍遥阁了。
初冬的清晨,孙小玉骑在黑马上,晃晃悠悠跟着谷仲溪与青竹二人,往逍遥阁而去,一路上左看右看,十分快乐。
昨日过于匆忙,今日才见这帝都果然有帝都的底蕴,即便已遭多轮战火,但该有的高墙深院、参天古木无一变化,君王将士如过眼云烟,这座城永远有一个国都该有的恢弘大气。
马前的两人脚力极佳,一路上不曾停歇,走的极快。青竹今日并未易容,反而好似特意着了那件淡紫色的衣裳,与谷仲溪并肩而行,一紫一玄,看起来十分般配。
孙小玉的心思一夜之间转了个头,只觉得谷仲溪的相好实在太过完美,不论是身段、容颜还是厨艺、为人皆无可挑剔,再也不敢对谷仲溪有一丝非分之想,只愿在这两株大树的庇护下开心无忧地活着。
这一路,与昨日之路并不同。
青竹似特意为了带谷仲溪见识下洛阳城,又或者今日大约用的是富家千金的身份,走的道也不从贫民区中过,而几乎贴着宫墙,一路上所见之人皆衣着体面,甚至还有荷甲带刀的巡逻兵士。
“大约十几年前,宫城失了大火,武库之物付之一炬,大约也就从那时起,这天下是越来越乱了。”青竹望着斑驳但巍峨的宫墙,淡淡道。
“小点声,你就不怕被街上这些人听到,捉了去?”谷仲溪轻声道。
“怕什么,皇帝无能,这些话街上天天有人说,又不只我一个。你看这些达官贵人,面上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心里头哪个不骂?哪个不怀着别的心思!”
“这些事你也知道?青姐姐,我怎么觉着你与在江东时有大不同,忽然关心起这些朝官了。”
青竹轻叹口气:“你若是陪我出几趟任务,定然也得骂。权谋天下都在士族手上,苦的都是乡民。”
“你这任务,很凶险吗?先前看你来信,说要解救女子?”
“是呀,哝,解救出的女子,有不少都在那里。”
青竹向前一指,正是从另一条道口看去的逍遥阁。
皇宫之外仅仅数里地,这座高阁凌然耸立,傲视四方,不得不赞叹如此手笔。
“此阁是近日所建?”
又一次站在逍遥阁下,谷仲溪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
“建了得快两年了吧。”
“建阁之人怕是与当朝权贵关系甚笃,单单这一地产,怕是寻常人家无法取得。”
“建阁之人是师尊的朋友,不过具体是谁,我确实不知。”
青竹引着二人入了后院,将黑马交于一小厮,三人转入逍遥阁之后一扇小小的门。
“直接去我房间吧,在那里能看到大堂的一些情形,说不定你也感兴趣。”
谷仲溪闻言眉头微皱,看向青竹却并无戏谑之意,心中暗道:“这等风月之所,还能有什么事?”
逍遥阁共三层,自小楼梯直上顶层,青竹的房间虽不大,但十分考究,一眼便知是掌权者之所。
“你是阁主?”谷仲溪看着满满一墙书卷,随口问道。
“我不是,四娘才是阁主。”
“哦,原来你是阁主背后的人。”
青竹淡淡一笑:“也不算吧,我与四娘负责的事情不同,这逍遥阁的事,我很少过问。”青竹走到一堵墙边,对开一扇暗窗,对谷仲溪与孙小玉二人招手道:“快来,他们又开始了。”
谷仲溪狐疑上前,从暗窗向下看去,瞬间明白青竹所说的感兴趣之事是什么。
大约十余衣着逍遥的中年男子,箕踞坐榻,身边自有翩翩女子斟酒,他们却在侃侃而论。
这些人居然在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