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嫂子,家里就你一个人吗?”阿莲问。
“是,就我一个人。”
“我看呀,你晚上就住这里,别再来回跑了,眼下也缺人手。”外婆起了同情心。
舅舅坐在花厅里抽水烟,咕噜咕噜声忽然停下来。
“老二,从今儿起,给周嫂子加些工钱,除了给团圆喂奶,安排点儿杂活。”外婆朝花厅喊。
“妈,就听您的,早该这样。”舅舅答应,水烟声响起。
阿莲没说话,瞟见周嫂子喜上眉梢。
晚饭时,外婆饭桌前对奶娘说,“原想让你跟月牙儿住一起,家里屋子多,你就住阿莲隔壁那间,里面啥也不缺;如今阿莲身子越发不方便,孩子跟你睡,夜里吃奶也方便。”
侍立一旁的奶娘应了声“是”,月牙儿把刚端出的菜盘“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盘子差点掼两半儿。
“这丫头,慌手慌脚的。”外婆的口气,带着责备。
月牙儿惨白着脸,呆立桌旁。
“还想问你呢,这几天是怎么了,话也没有,还总打家具。”外婆动了怒。
阿莲赶紧打圆场,“肯定是盘子烫了手,来,都坐过来,咱们一起吃。”
奶娘款步桌前,拉开红木椅子,屁股刚沾椅面,月牙儿甩身进了厨房。
夜里,月牙儿哭丧着脸,给阿莲端进洗脚水。
水烧得太烫,阿莲没法下脚。
阿莲双脚踩住桶沿,询问的目光看向月牙儿。
月牙儿低头,不说话,双手用力绞在一起。
带玻璃罩子的煤油灯把屋子照得很亮,桶里的热气从两人中间升起。
阿莲看不清对面月牙儿的脸,但她能感觉到月牙儿的愤怒与委屈。
沉默许久,月牙儿没憋住,咧开嘴,像煮开馅的饺子,要哭。
“你得和我说,月牙儿。”阿莲皱起眉。
“大奶奶......”月牙儿极力压低哭声,一缕一缕地从嗓子里往外挤。
阿莲伸手拉月牙儿坐过来,月牙儿把头埋进阿莲怀里,身体不停地抽动,呼出的气儿,又热又湿。
“到底怎么了?”阿莲轻抚月牙儿脊背。
“我,我想回家。”月牙儿声音沉闷。
“说明白,怎么回事呀!”
“我,在这里,呆不下去。”
“总得有原因,谁欺负你了?”
“那,那个奶娘,不是个东西......”
“奶娘,她啊?”
“舅舅,舅舅喜欢她,他们好,好上了......”
阿莲的脸沉下来,脚从桶沿滑进水里,还有点烫。
“不许你胡扯!”
“我没有,都是真的!她就是个狐狸精,她,她勾引舅舅。”
阿莲推开月牙儿,“你闭嘴!”
月牙儿被阿莲的断喝怔住,因痛心而扭曲的表情在脸上凝固,“连你也不相信我?”
“这和相信与否无关,你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我没想什么,只求伺候你们一辈子。”
阿莲的口气放缓,“你没和我说实话。”
月牙儿领教过阿莲的聪明,于是咬了咬牙,心想,豁出去,全抖落出来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