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涟将他从榻上拽了起来,端茶递水伺候更衣,“殿下,您今儿个什么时辰下雨?”
每当下雨,便是黎川在这汾渊河龙宫里最有尊严的一天,彷如一个真正的王者。
黎川站在外圆内方的听雨台上,感受从石台基底源源不断注入她身体的灵流。
大手一挥,惊天一个炸雷,暗紫色的云便如同千军万马奔涌而来。
应王涟的要求,为了显示这位裴郎的不同凡响,特地在云层中间造了窟窿,天光犹如飞瀑倾泻而下。
这场雨,瑞气腾腾,紫光福照,看起来尤其的福泽深厚!
正下着,那位裴郎从后院走出来,身着一件绀青色的绸缎袍子,罩着月白对襟罩衫,手里一把半展的扇子。
黎川回头看他,他便一笑,浅颔抱扇朝黎川一礼。那一笑,三九天的雪都能化开,她手一抖,一道亮紫的闪电忽地将河面砸出了很大的波澜。
众人皆是一抖,除了“裴郎”。
黎川连忙咳嗽一声,打着哈哈道,“怎么样啊?这雨下的。”心中暗自念叨,“这小郎君,还挺上头……”
他走过来,登云履一抬,一脚踏上听雨台。围观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毕竟这听雨台从来只有龙王能上。
他抬头望向那瑞气腾腾的雨,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说出了这么多天的第一句话,“这便是殿下为我而下的雨吗?”声线犹同昆山玉碎。
黎川不动声色的往旁侧挪了一小步,“可不嘛!都是王涟她们安排的,我就负责下。”
“如此大的声势,可真得感谢各位好姐姐。”他看着那雨继续说,“特别要感谢殿下。”
可黎川着实没听出半点感恩的情绪,倒像是嗅到浓浓的嘲讽。
瞧着气氛不大对,黎川的手轻轻在袖子里摆了摆,雨便小了些。
他却还是仰着头,眯着眼,小扇在胸前扇啊扇,扇得黎川心里瓦凉,心中又叹,“这小郎君年纪小小的,还挺唬人……”干脆一个响指叫停了这雨。
他一挑眉,转过身来朝黎川微微一颔首,长袖一拂大步走了下去,云淡风轻地就回去了。这来去由我的派头很有二十郎当岁的少年气。
留下黎川和那些“姐姐”们面面相觑,黎川一拍巴掌,“这个雨……我觉得还行,各位觉得呢?不过你们上哪儿找的这么合身的男装啊?”边说边望向那个早已看不见的背影,“一天两天可做不出来,那罩衫还是蛟绡纱的,名贵得狠呢!”
女红最好的乐晴唯唯诺诺,“这是上次姑姐送来的面料,涟姐姐着我给小叔叔做的衣裳,刚做好,我想着离小叔叔生辰还有些日子,就自作主张……”
“叫雨神大人,东海龙王。”黎川纠正她的称呼,“你们少跟王涟学那些姑姐叔叔的称呼!”
王涟嘴角往下一拉,“我们可是与殿下的神像拜过天地的,就是当做龙王的新娘送下来的,自然是这么称呼,我瞧着别家龙宫里也是这么个叫法!”
“行吧!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对于这些随大流的老传统,黎川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们去了,摆摆手,预备离开大殿。
忽想起什么,回头朝着乐晴,笑容温柔,“衣裳请你再给泾川做一套哈!做的很不错,去库房拿衣料,款识就问王涟。”
乐晴脸颊立刻就红了,心跳像是除夕的炮仗一般如雷贯耳,忙点点头。
当日用过午膳之后,黎川溜溜达达逛进了“裴郎”的小院子--安平居。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从前没亲眼瞧,只知道是热闹,可没想到比雨神殿还热闹。
走近几步,便瞧见“裴郎”坐在窗子里泡茶,那窗子支着,半帘珠子晃晃悠悠地将光影投射向那位本就光彩夺目的人物。
那些女子就挤在院子里,面红耳赤地交头接耳,估计是怕吵着她们的“裴郎”,也不敢高声言语。
“老天!裴郎的茶道简直要了我的命了!”
“我在这里都闻到茶香了!”
“屁!裴郎明明还在濯杯……诶哟!千万别烫着。”
“裴郎的手可真好看,那套茶具在他手里都在发光了!”
“那可是紫晴玉的。”
“诶?好眼熟啊……老鳝鱼不是有一套,想当年他得来时,四处炫耀。嘴上说是请我爹爹帮着评鉴,实际上搁在我爹爹眼面前晃了一圈,又小心翼翼收回匣子,之后一直收藏在家中,始终舍不得用。”
“就是那一套!”
“啊?他竟舍得?”
“他哪舍得!是他儿子,不,现在应当是女儿了,他女儿拿来送了裴郎。老鳝鱼得知非要来要回去,谁知他女儿是一哭二闹三上岸,就是干死,也不许老鳝来要回去。”
“我怎么说这些日子没见着他,原是变了雌身,在哪呢?你指了我瞧瞧。”
“没来!前两天不是闹嘛!在岸上晾久了,伤了元气,都变回原形了,哪里来的了龙宫啊?”
“我去~鳝鱼最耐旱了,都晾出原型来了,那得遭多大罪呀!”
“那算什么呀!若是为了裴郎,我也……”
黎川心叹,这小子若是在人间再长两年,那还得了。
“咳~”她站在院里的咳嗽了一声,院里诸位纷纷与她寒暄。
“殿下您来啦?”
“殿下今日得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