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江落苏这一局险胜胡岩。

次日上午，她准时到李茂山办公室应约，李茂山绝口不提关于胡岩和山石的一切，好似昨天发生的事只是做了场不太美好的梦，一觉醒来全忘了。既然他不提，江落苏便也伶俐着装糊涂，整个洽谈过程无比顺利，她反而因祸得福，在价格上小扳一局。

江落苏背着内藏100克金条的包在红星车间里招摇过市，主要是她反悔了，事情既然已十拿九稳，再送李茂山金条未免太便宜了他。经此一役，她发现李茂山这种人比胡岩还要可恨，一边拿着公司的高额薪水，却想方设法出卖公司的利益，一边捞着客户的丰厚回扣，却轻而易举就能背弃盟友，不论站在哪一方的角度看，他都是一身骚。可怕的是国内各行各业如此风气日渐强盛，李茂山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走哪都能遇到。江落苏算是想明白了，要在这一行混下去，首先得迈过心里那道坎，否则患有道德洁癖的人，迟早被逼疯，江落苏感觉自己已经离疯不远了。

谈判结束，李茂山便带她进车间看生产工艺。一般进行到这一步，基本代表合作敲定，否则谁也不是傻子，把自己还未上市的新产品提前暴露给同行。江落苏一进车间就跟红星的技术员们探讨上了，总算不用再应付李茂山此人。他们交流的话题是李茂山的知识盲区，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后，就了无趣味地回了办公室。江落苏正好乐得自在，在车间自己磨了小半天，顺道把红星边边角角看个透，权当是给沈沧行挖情报来了。她这一挖还真是挖到一条不小的线索，她发现红星的这批模具所用材料比盛洋的洗碗机模具用材还要讲究，这对后续操作中产品的精密度与流畅度会大大提高，使用寿命也更长，这些都是沈沧行当初投产前忽略的细节，她决定回去一定找他当面邀功，让老沈同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从车间出来，江落苏去李茂山的办公室告别，直言这趟来得急，厂里还有些事没安排妥当，三天后会立马带人过来试模。李茂山没有异议，只让她回去等合同，说顺利的话法务会在两天内做出来。江落苏左一个谢谢又一个谢谢，就是不肯将包里的“特产”再掏出来了。沈沧行收藏多年的金条，给李茂山这种人太浪费，她打算带回去也买个保险柜装着，就当是留念了。

而胡岩那边美人计失败，整个人倍受顿挫。明明只差一步之遥，他不明白李茂山为什么又临阵倒戈？他不甘心地追问理由，李茂山只提了原材料三个字，胡岩大彻大悟，就此中断和李茂山的交涉。只是他很意外，圈子这么大，还隔了一个市，这种行内心照不宣的小事，怎么会传到李茂山耳朵里？等细想便知道，一定是江落苏在背后捣鬼，他暗下决定，有机会也要让江落苏尝尝背后被人捅刀子的滋味。

好在山石还有智能水槽维持生产，车间还不至于太过萧条。唐峰这次在红星的失利上并没有起到作用，胡岩倒也不至于迁怒于他。只是雯雯父母厂里借来的那位女销售，他碍于情面如约支付了她一笔不菲的辛苦费，雯雯在电话里对他表示抱歉，胡岩虽然心情低谷，但这个时候尤其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害苦了自己，不忍心让雯雯陪自己一起低落，于是强撑笑颜请雯雯出来吃了顿饭，对她的支持以表感谢。

丢了西瓜还有绿豆，胡岩决心转移注意力，继续全力以赴去跑智能水槽的市场，他已经啃下了华东地区，后续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华北地区也是个庞大的市场，他要趁着智能水槽还未在市场普及，提前在国内各市场抢占先机，这样，山石或许还有逆行而上的机会。

江落苏这边因为谢星的急单正日夜颠倒，她本想一回来就拎个人陪自己去绍兴的，可车间的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旦走了一个，后面的工序全得乱套。以前临时有员工请假，都由她这位全能老板顶上，这回她一走就是几天，再拔一个萝卜，车间不乱套才怪。

正在江落苏一筹莫展之际，李安华背着手来了青春厨卫。他刚刚请岙里的年糕厂做了桶新鲜年糕，才出炉就分出两份送到东阳。沈沧行那儿已经去过，没见着人，办公室的文员说沈总正在会议室开会，李安华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人出来，嘀嘀咕咕骂他外甥废话多，官威大，憋一肚子火气出了盛洋。他在盛洋受了冷落，急于去青春厨卫找徒弟寻点安慰，果然江落苏看见她如见至亲，一上来就吊着胳膊殷勤地问他“师父，你有多久没去过绍兴了？”

李安华眼睛一眯，就知道徒弟又没想好事，不过他总惯着她，“是有些年头没去了，念着绍兴的正宗老酒，怎么？侬要带我去绍兴旅游啊？”

江落苏说：“旅游有什么好玩的？师父你又不喜欢的，我有个新客户在绍兴，他们叫我过去试模，我本来想从我们车间找个人同行，可选了一圈，一个让我满意的都没有。人家那是大公司，我带出去的都是厂子的体面，总不能带一颗歪瓜裂枣过去，让人家笑话我们姚城连个好的技术员都找不出来吧？”

李安华心里门清，徒弟这是在给自己喂迷魂药，奈何他次次受用。他让江落苏放宽心，有他出马，谁也不敢瞧不起咱姚城工厂的技术水平。江落苏一听师父这是答应了，心中石头落地，赶紧着手安排厂里的各类事项。小事以徐大勇为首的老员工自行解决，解决不了的，打电话向她请示，事出紧急的，就直接到盛洋找沈总，请他出面定夺。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帖，江落苏才抓紧上网订票，打算明天就直奔绍兴。

师徒俩的绍兴之行仅用了三天。刚开始红星车间的人见江落苏带来一老头子，还挺同情他，年纪轻轻就得照顾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直到见这位“老父亲”戴上手套，行云流水地操纵机床，试模过程中的各大问题都被他快准狠地扼杀在摇篮里，就连傲气的江落苏这次也乖乖听他指挥，老头指哪她打哪，一句反驳的道理都没有，车间里一帮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哪是来了个不能自理的老父亲啊，分明是位隐藏至深的绝顶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