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叔叔于德国投降后不久就被获释,在此后的时间里坚持不懈的想办法将他侄子营救出来。
而他的妻子也在努力着,私下以“战俘”妻子、以及另一层“商人”的名义,支持共产事业的发展,对战后苏联的重铸经济方面也有着紧密合作。
他的苏联“老朋友”,维克多,一直向高层递信。信中 ,不止一次提及,曾与舒尔茨交过手,毫不吝啬的称赞他的飞行骑士精神——他是一名忠诚、遵守战场规则的空军军官,并不是什么纳粹。
舒尔茨自己也在努力着。终于,在四面八方的帮助下,黎明到来了。
事情发生在1949年的初春。当舒尔茨收到他释放的消息时,被年月蹉跎至黯淡的双眼重复了光彩。
“她在那里等你。”维克多告知释放名单有他的名字后,把一封明信片交由他。
上边印着的场景,是一片辽阔的田野。
后边,是她所写的地址。
出狱之时,舒尔茨把自己打理得干爽利落,头发也被战俘营里当过发型师的战俘理过,换上了早年妻子给他的衣物。衣物早就洗得干干净净,并向奎琳女士借了瓶香水,往上边喷喷,极为呵护。
登上回家乡的列车前,舒尔茨没有忘记还在另一处战俘营的加尔,通过维克多的关系,时隔两年半,他再度见到这位亲手培养出来的飞行员。
当年入伍时才十七岁的少年,直到现在,面容还保留着一丝青涩。
加尔将勋章交还,这枚双剑饰,终于重新回到原主人身边。
上司和下属互相拥抱着,加尔还是一如既往的感性,不过这次他忍住了眼泪,说:“长官,恭喜你,获得了自由。”
舒尔茨半开玩笑说:“我还是祈祷着,回去后他们不会把我原地枪决。”
“不会的,国家会谅解你,忠诚的长官。”
“但愿如此。”舒尔茨说,“明年你就被释放了,你长官我大发慈悲来迎接下你,怎么样?”
加尔破天荒的第一次拒绝他的长官:“不要,我的伊思会来接我,我要跟她过二人世界。”
与加尔告别完,带着无处安放的期待,以及即将与妻子见面紧张兴奋的心情,舒尔茨登上了这趟带他远离过去的黑暗、驶向充满明亮未来的列车。
去往瑞士前,舒尔茨改头换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穿起了西服,黑色领带打得整整齐齐,腕表重新戴在手上,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亮,胸袋插花,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喷时下最流行的香水,踩着被刷的铮亮的皮鞋。
几个小时的火车,终于来到这座美丽的、如童话般的小镇。他的妻子真会挑选位置。
他买下卖花女手上的一束野花,这些生长在旷野中的野花正值春季绽放,刚采摘不久,充满着生机。
万物凋零,万物盛开。
万物倒塌再重建,而他终会回来。生命的意义,不过如此。
嫌腿脚太慢,他雇佣了一匹马,这次不是驾着飞机了。黑马疾驰而去,在那阿尔卑斯山脚下,景小姐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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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部分面积还披着洁白的外衣,而另一部分的面积已经被春意浸染,树木已经开得璀璨,白的、黄的花在如茵的田野上盛放。
潺潺溪流分割田野,岸的两边、以及牧场的周围,种植了棵棵山毛榉树,一穗穗的麦子随着春风舞动着,牛羊幼崽相处和谐,在圈养的地方安静地俯下脑袋吃草。鸡鸭鹅在复式木屋门前排着长队散步,时不时高歌一首它们动物的音乐,走近一看,草地上还留有不知何时生下来的蛋。
屋檐底下有鸟儿过来筑巢,也放声高歌,与地上这群家禽们争相比高下,看看哪个嗓子更胜一筹。
可爱的毛丝鼠来串门,被鸡吓到了,然后四岁的女童追着它跑。
毛丝鼠跑得真快,不过她的速度也快。
嘿,抓到了!
摔了一跤,圆圆的脸沾染上一层灰,不过没关系,得到了毛茸茸的鼠,什么疼痛都抛之脑后。大她六岁的哥哥,在不远处的棚子底下忙着给晒干的麦子入仓。
而他们的母亲,正在木屋内捣鼓着甜点。牛角包、苹果派、草莓吐司、舒芙蕾……叮,前不久购入的新奇玩意经过半小时,终于响起了铃声,完成了它的任务。
可惜,这次估错了时间,拿出来的时候,蛋糕胚焦得彻彻底底。原本计划的黑森林蛋糕真就变成了“黑森林”。
没有气馁,她决定重新再做。
至于品相不怎么样的蛋糕胚嘛……
她一个轻喊,家中“第四位”成员很快从二楼蹦了下来。这只友人赠送的日本土狗,她取名为小柴。
小柴疯狂摇着尾巴对主人伸出舌头哈气。温柔的女主人蹲下来,亲自把蛋糕胚喂到它嘴巴里。
这时,外头响起“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他似乎停在了门前,收了缰绳,马对着长空长吁一声。
一切都静了,只有小柴浑身的狗毛警惕的竖起。
原本虚掩的屋门被来人推开。阳光将他影子拉的很长。
他站在门槛处,西装笔挺无折痕,想来早早就细心熨烫好,领带也是全新的,打的很漂亮,配上那一张脸,乍一看,真是个完美绅士。
上帝啊,他拿着一束花干什么?又要向她求婚吗?
小柴已经跑到他脚下围着他转圈,外头的小鱼依然抱着新捕获的毛丝鼠乐此不疲,景安还在为对麦子入仓的数量而烦恼。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美苏冷战还在继续,国内共产党的胜利近在眼前。
曾经路过他们生命里的人,莱斯与克林曼一家在天堂相聚,洛德和卡夫在另一个国度互相拌嘴,安德烈在天国继续做他的风流鬼。德特里希跟着薇薇安回到波兰。奎琳和维克多在俄国幸福生活。丹尼在慕尼黑开了一家照相馆,娜曼伴他左右。雷夫还在西伯利亚挖土豆。在斯图加特乡下的伊思,等待加尔获释。
而在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脚下,舒尔茨回到了她身边。
小柴对他吠了一声。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她而澄净的蓝眼凝着她,直到永远。
“不过来?”她压下不自觉上扬嘴角,对他的呆立原地故作不满,“再不过来,就出去。”
她转过身,继续捣鼓面粉。
只感到一阵风掠过,他自她身后,紧紧拥抱她。
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明艳的野花,它充满生机和希望。
“送给你,景小姐。”
依然是这句话,依然是他热烈的爱意。
历经十九年风风雨雨,终得相守。
正文完
2024.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