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这边刚刚准备好,打头阵的就来了,竟然是贾蓉。
迎春看着贾蓉一身缟素,面上却并无多少哀色。贾家的孩子容貌都好,但贾蓉纵然眉目俊朗,却掩饰不住纵情声色带来的虚浮肿与苍白。
“见过二姑姑。”贾蓉挺有礼貌地先见了礼,才道:“今日秦氏的娘家来哭灵,说起秦氏走得突然,怀疑是二姑姑给秦氏治病时出了纰漏。
我父亲让我来请二姑姑过去,跟秦氏的娘家解释解释,说开了就好了。”
“噢?”迎春稳稳地坐着,冷笑道:“我听说秦氏本是育婴堂抱养的,家里只有一个老爹,一个幼弟,其他都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你说的这个哭灵的,是谁?”
贾蓉忙道:“是秦氏的族叔和族婶。虽远了些,但毕竟是同宗,日常也有来往的,咱们家总不能不理不睬。”
“这样啊。”迎春点点,又道:“俗话说,医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哪个医馆里没有死过人?
秦氏的娘家人说出这种话来,根本就是脑子有毛病。你们就应该直接骂回去,怎么反倒跑来这里找我?
还是说……”迎春拉长了声音,“你们也觉得我治病治得有问题,治死了秦可卿?”
贾蓉一噎,俏脸涨红,连连摇头,一叠声地说:“不是不是,这怎么能呢?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来找我做甚?”迎春冷哼道。
贾蓉垂下头,心道这个二姑姑果然不好对付。好在,他早有准备,事先学了几句话来,否则眼下他还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只见贾蓉努力眨了眨眼睛,似是像挤出几点子眼泪似的,哀声道道:“秦氏只身一人嫁进咱们家,这几年过来,上上下下没有不说她一个‘好’字的。这边府里的老太太,还有我的父亲母亲,也都疼她疼得跟自家女儿似的。
可怜她命苦福薄,年纪轻轻,就一病没了。她家里亲眷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也是有的。
我自然知道二姑姑医术高明,不怕他们诘问。所以才厚着脸皮求二姑姑去跟他们见一面,说清楚了,也叫他们死心。”
说着,贾蓉的声音已带出几分哽咽,“秦氏走了,我却不能不念着她的情分。二姑姑就当是最后疼疼她,且给她家里一点面子吧。”
迎春诧异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贾蓉竟有这样好的口才。
她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我不走这一趟,不仅是疼她、竟也是不疼你了。那好吧,那就且去看看吧。”
贾蓉连忙点头拭泪,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
半个时辰后,迎春拎着小药箱,带着素商、绣橘、丁香、薄荷等人,端庄从容地走进了秦可卿的灵堂。
灵堂里四处挂白,有许多和尚道士跪在棺材后面嘀嘀咕咕不知念着什么经。粗大的香烛不要命似的烧着,一股股烟味儿扑面而来,熏得迎春等人嗓子发干、鼻子发痒。
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迎春心里暗道。但死者为大,她还是走向秦可卿灵前,准备先上一炷香。
没想到,一个精瘦的妇人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张开双臂拦住迎春,开口就骂,“黑心短命的小蹄子,害死了我家可卿,还敢假惺惺来哭灵?我们可卿可受不起你的香火!”
迎春愕然。纵然她早有准备,也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蛮不讲理,来了个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