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偏心不公的事情太多了,所以阿九没细想过侯府的事,但他觉得这戏称嘲讽的不仅是主子,也是主子哥哥的无能。他并不关心上层圈子的事,但这半年也能看出,齐子彦并非外界眼中风流纨绔的花瓶贵族这么简单。
侯府尚未分家,主子平时住在外面自己买的小院里,不在京城核心地段,也因此面积较大。护卫们都在外院,但多少听扫撒内院的人说起过,主子的书房很大,平日里经常在书房里待到深夜、秉烛忙碌,不知一个无官职的贵族纨绔哪来那么多事务要处理,反正断不可能是为侯府那几家半死不活的铺子。小院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下人,也不都看着像纨绔子弟家的。
不说别的,就冲齐子彦偶尔展露出的那一身气势,阿九也能看出这人的不简单。
阿九虽然比主子大五岁,但自觉看不出主子的深浅,也说不出主子是好人这样的结论。不过他心里是认当年主子买下他和母亲、以及这三年照顾母亲的恩情的,所以在无谓的人生中,也唯独愿意多想想主子的事,为主子多做点什么。
不过主子大概并不在意一个贱奴怎么想自己,甚至会觉得多余。就像上次护卫轮岗,他被调到主子书房外,主子在深夜出来透气时看到他,盯了一会儿,就让他退下。
“大晚上在我自己的书房外,不用护卫守着。”主子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阿九觉得他大概是不喜欢贱奴出现在此时此处。
被人看不起贱奴的身份甚至不能说是冒犯,这是阿九当年在奴隶市场那短短的十几天学到的。但当时他竟然不知如何想的,以该站好每一班岗为由拒绝了,齐子彦冷着脸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回了书房。
也是那时起,他觉得自己恐怕时日无多了,毕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主子这样的贵族在面对贱奴的反对时毫不动气。跟一个死物,有什么生气的必要呢?
所以在他抱着这种觉悟,却在护卫小院里迎来了主子的贴身小厮元宝时,实在难掩惊讶。
元宝比他矮了一头,圆脸看起来更年幼些,却因为那股精明劲让人不敢小觑。说起之前打量自己的眼神,除了主子、元宝也有过几次,并且不像主子接触到他的视线就移开目光,元宝则会神秘莫测地冲他笑笑,和现在脸上的笑是一样的。
“阿九护卫是对这个安排有什么疑问吗?”
“把我调到内院执勤,是主子的意思?”话音里隐隐有着迟疑。
“当然,我可不会替主子做这样的主,”元宝唇边的笑弧度更大,“还请阿九护卫尽快安排。”
“是。”虽然摸不着头脑,阿九也只能答应。
元宝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过头,“主子还说,他晚间在书房呆得晚,若是影响晨练可以不用等到他回屋,若是不影响,太晚的时候多出工时按例给你算额外的工钱,随你。”
阿九愣了下,不光是为了主子能想到他需要晨练,更是因为他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按例’,他是贱籍,为主家做多少工时都是应该的。
主子是无心还是有意?若是有意又是何意?
于是阿九多了许多在安静的书房外思考出神的机会,也多了可以思考的疑惑。
不过不管主子打算如何安排自己,或者让自己活到何时,只要还留着他,他就愿意在职位上多做些,对欠主子的恩情和债务偿还一二。
后来,当他后半夜跪在深秋冰冷的地面上,想起这时候的念头,讽刺得简直想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