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挺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
一路沿着人群,向着大灶会的中心走去。
他忽然见到有一大群人,聚拢在一座两人高的牌坊前,彼此间进行交头接耳,互相攀谈。
似乎在聊有关“无寿之地”的事情。
等到凑近之后,他就听到了各式各样的闲谈之音。
“就在昨日,我在‘无寿之地’西南的凉谷,遇到了一片‘悬空尸’的邪异景象。
“那群尸首就凭空漂浮在一片阴云中,各个狰狞淌血,不断有鲜血滴答到地上……格外的吓人,我有预感其中必然隐藏着极为恐怖的邪祟,故而没有上前,立马就跑回来了。”
一个裹着麻布衣的男人,朗声说着,顿时激起了周围许多议论的声音。
在七嘴八舌的声音中,江寿听到了很多关键消息。
“那是‘编织者’,我也听说了,那些尸首根本就不是悬浮在空中的,而是被一根根极细极长的细线,吊在半空中的……”
“对!一旦有带着‘寿命’的活人靠近,那些尸首都会在那细线的操纵之下,瞬间朝着人围拢上来,将人死死的封堵在其中,动弹不得,再然后那每一具尸体、都会啃下活人身上的肉,直到活人被生生啃食干净为止。”
“待到最后,‘编织者’还会一针一线的将那些撕裂的碎肉,重新拼接成一具‘鲜活’的尸首,再度悬入半空之中。”
人群顿时一阵沸腾,并非是因为“无寿之地”出了这种诡异的邪祟,而感到恐惧,反而是热络的讨论着,该如何对其进行猎杀。
原来,这座牌坊之前,就是“猎命人”的聚集之地。
面对上强大的“邪祟”之事,“猎命人”们会自愿结成队伍,同道前往猎杀。
虽然真正杀死邪祟以后,能够获得的“寿命”非常有限。
可强大的邪祟身上,都有重要的、品级更高的“邪祟素材”,只要带回来就能轻易的交易换得大量的寿命。
正因如此,身为“猎命人”,一听闻有强大的邪祟,都会感到很是兴奋……
江寿扫了一眼,忽然发现那位昨日曾见过的“侯”字中年人“屠雄”,就在这群“猎命人”的队伍之中。
而且还是喊得最大声的。
正很是积极的邀请其他人一同前往进行猎杀。
他对这种场面很感兴趣,因为在俗世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情,面对强大邪祟的第一想法都是“不能触犯忌讳”“赶快逃”。
哪有上赶着一起去猎杀的呢?
正此时,他忽然感受到背后,有人轻轻的撞了他一眼,然后,便有细声细气的声音,从他耳边传了过来。
“私下交易,有兴趣吗?”
江寿下意识回过头,就看到一位形迹很是鬼鬼祟祟的身影,凑近到他身边,低声介绍着。
显然,同样的话,她应该已经对很多人说过了。
“是你?”江寿很是诧异。
辨认出这个拉人去参加“私下交易”的人,还是位熟人。
正是昨日跟江寿做过一次交易,让江寿能够获得“敬主的恩赏”的那位贪吃少女。
“我都打扮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我来呀……哎?等等,你、你不是……”
一身黑衣,还戴着兜帽,将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闷着头的贪吃少女,狐疑的抬起头,辨认出是江寿,连忙便要大礼参拜:“拜见大——唔?”
她的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身体也被一股很是阴冷的力量所包裹,没办法继续参拜。
“别出声,行的话点头。”
江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贪吃少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这才撤掉自身的阴寿修为,审视着看向对方。
“大公,您,您怎么在这儿?”
似乎知道江寿不打算在这种闹市之中,暴露出身份来,贪吃少女连忙很是配合的压低声音,并与江寿一道站在角落处。
“您、您既然是体仙庙的大公,每逢大灶会,应该要参与到‘诛邪仪典’之中吧?”
贪吃少女显得紧张兮兮的,不知道江寿想做什么。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小心翼翼从袖子里抓出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咬进嘴里,狠狠地嚼了嚼。
然后似乎是因为很好吃的缘故,眼睛都亮亮的。
紧张模样顿时消解了很多。
“你吃什么呢?”江寿见她吃得香甜,不自觉的就问道。
“是、是我自己晒得一些果干,大公、您、您要吃嘛?”贪吃少女小心翼翼将袖口拉开一些,展示给江寿看。
里面满满当当塞得都是各种果干和零食。
江寿:“……”
贪吃少女眨巴着大眼睛,很认真:“……”
还别说,看着真挺有食欲的。
江寿将她兴冲冲递来的袖管推回去,转换话题道:“你不是说,有什么‘私下交易’吗?”
贪吃少女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用与人分享吃的,可真是太好啦。
“对,大公,您、您要参与嘛?”贪吃少女问道。
“是什么样的‘私下交易’,有什么值得交易的物品?”江寿问道。
贪吃少女先是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尤其是慎重的打量一下不远处的“猎命人”团体。
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实不相瞒,大公,‘私下交易’之中的东西,价值都挺高的,一般都是我们侥幸得到了,但又不敢拿出来放到明面上用,所有参与者都必须要伪装身份。
“就是生怕还来不及与人做交易,就直接被贪心之人给发现,杀人夺寿了……”
即便是昨天那种,由腐朽公发起的交易会,也是在经年累月之下彼此间建立起了信任关系后,才能做一些价值比较高的交易而不用担心出岔子的。
其他多数时候,价值更大的交易物,还是走这种“私下交易”的方式,会更稳妥一些。
参与者不会暴露身份,自然也就免去了很多顾虑。
江寿思索了一下,追问道:“有类似你昨天拿出来的,‘敬主的恩赏’嘛?”
“有的、有的,虽然出现的次数不多,但偶尔也会遇上的,甚至,更高层次的宝贝,有时候也会进行交易的,看的就是一个运道……”
贪吃少女似乎非常希望能够拉拢到江寿这个“大客户”,所以很认真的介绍着。
从江寿“五脏公”的身份上,她就认定了江寿不可能贪图她们的便宜,肯定会守规矩的公平交易。
比其他不知道根底的人,可好太多了!
江寿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上方响起一道洪钟闷雷般的声音:“五脏公,速速归位!五脏公,速速归位!”
他循着声音来源看去。
便看到大灶会的正中,正是群人聚集之时,他飞速和贪吃少女说道:“大灶会后,你在附近等我。”
“是!大公!我记住了,莪会等着您的——”贪吃少女连忙说道。
见江寿离开后,她才再次长呼一口气。
又掏出一枚圆滚滚的果子来,大口塞到了嘴里。
将香腮都撑得鼓鼓的。
……
江寿正待往会场中去,忽然感受到聚集的人群开始撕裂开。
不远处,满脸傲气的腐朽公顺着人群中裂开的道路,快步走上来,直愣愣的问道:“五脏公,我都同你讲了,没事不要与一群卑微之人站在一起,会拉低你的身份,会给我们体仙庙丢脸的!
“你是不是就记不住?”
“快走吧,小天才。”江寿无奈说道,“你这是担心我第一次参加大灶会,不知道流程,所以过来接我的?”
“你哪那么大的脸,觉得我会专门过来接你呢?”腐朽公脖子一梗,很欠揍的说道,“我不过就是受了‘大庙祝’之命,勉为其难的来找你而已。”
“我作证啊,‘大庙祝’今日根本没搭理他,他是自己主动来的。”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三眼公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今日的他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道袍,显得脏兮兮的。
额头上的第三只眼,越看越是狰狞可怖。
但他的嘴角,却还是笑意盈然。
腐朽公脸一红,眼神一横:“三眼公,你烦不烦啊!用你在这里嚼舌根子?”
三眼公不甘示弱,“我说的不对吗?不就是赢了你‘三年寿命’嘛,你看看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要这么稀罕这点‘寿命’,我还你还不成嘛?”
“我缺你那点……”
得,又开始了。
“哎哎哎,两位,注意点场合。”江寿一手一个,将俩人从中分开。
“我确实是初来乍到,没有经验,跟我说说今日‘大灶会’是个什么流程?”
三人一路来到大灶会的正中心,一座高大的七层楼台前,满满登登坐了许多人。
更远处,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似乎是“寿喜山”的所有修者,同时聚拢在此地。
腐朽公嘴上说着“我才懒得给你讲”,但隔了一会儿却又主动说道:“每次大灶会真正开场之时,‘大庙祝’都会亲自主持的‘诛邪仪典’。”
“诛邪仪典?”
三眼公从旁插口说道:“其实就是将一群体仙庙下属香客与‘奉香侯’抓来的,还未宰杀掉的邪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之并剖取其重要邪祟素材,以此立威于‘寿喜山’,积累人望。
“所有人都以执刀剖杀邪祟为荣……”
腐朽公闻言越发不满,撇了撇嘴说道:“什么‘为荣’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骗人也要有个限度。
“你要是真的以此为荣,为何不主动执刀呢?次次都要我来。”
“哈哈哈,咱俩能一样,你可是堂堂的腐朽公,一片冰心在玉壶呢~”
“嗯?”江寿在一旁听得疑惑。
举目望去,便将那座高大的七层楼台之上,已有许多面目狰狞,被严密由通体深黑的囚笼所封印着的“邪祟”,被运上了高台。
随后,江寿忽然眼神一动——
他闲来无事,通过“不老经”对这些邪祟进行“寿命”的查验时,居然惊奇的发现,这每一头邪祟的头上,都有一笔极其不菲的巨额“寿命”。
根本就不是林钟说的那样,只有“十几日”、“二十几日”,眉头邪祟头上,居然都有不低于五年以上的“寿命”?!
更有甚者,还有超过十年的“寿命”。
如此多的“寿命”……
按照“寿命”夺取的情况来说,不应该凭空消失掉啊?
难道除了他能通过《不老经》,分辨邪祟身上的剩余“寿命”以外。
其他人都看不到吗?
这一笔笔巨额的“寿命”,难道就这样随着邪祟被斩杀掉,而随随便便的浪费了?
那么更进一步思考,有《不老经》傍身的他,又能否将这些所有人全都看不到的“寿命”,都给收归于掌中呢?
非常值得一试!
他眼神闪烁,心念电闪之间,已然有了决断。
“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执刀’当众剖解邪祟之事,平素根本没人愿意做吗?”江寿转向身边的腐朽公与三眼公。
“那是自然,谁愿意沾那一身的晦气!又得不到什么‘寿命’,最后剖解出的‘邪祟素材’,还要供给‘体仙庙’……”
腐朽公很是不忿的说道。“这就是最没用的苦力活了,我堂堂体仙庙……”
“行了,小天才,后面的话你就别说了。”江寿示意三眼公捂住对方的嘴,而后缓缓撸了撸袖子,“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沾染‘一身晦气’去剖解邪祟,这种苦力活就交给我来吧。”
“嗯?你还会这个?”三眼公微微侧目。
就连腐朽公也看了过来,眼神里似乎写着感激,但嘴上却说:“你别以为我会因为这种小事儿感谢你。”
咚——
楼台之上,金钟敲响。
又是一道颇为激昂威严的声音传来,“执刀诛邪者,出列——”
江寿从腐朽公的手中,接过一柄寒光烁烁的锋利短刃。
“实不相瞒,这其实才是我的本职工作。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个‘仵作’啊。”
言罢,他缓步朝着高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