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关于祖师爷的话题未尽兴就中断了,这次再提,多少让林耀堂觉得奇怪。
“少爷为什么突然想起祖师爷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与红官交谈,林耀堂的表情向来专注,这会儿疑惑中更透着些严肃。
红官目光柔和地看着花甲之年的林叔 ,有一瞬想真诚地示弱一番,说句掏心窝的话,犹豫了下还是收起了那份脆弱。
“林叔,祖师爷显灵了。”
他这“显灵”两个字说得很自然,如同寻常事般,想必在林耀堂听来,应该跟尸体突然诈尸了一样。
缝尸匠对诈尸并不陌生,但这里的“诈尸”指的是遗体的自然反应导致的自然形态,并非什么离奇事件,而红官所讲的就是极其震撼的事。
毕竟解家的关煞将拜了祖师爷那么多年,从未听过祖师爷显灵的事迹,偏在红官这末代关煞将这里现身说法?
莫非是得知红官即将断其香火,所以要来降罪的?
林耀堂一阵忧心忡忡的琢磨,都不及红官一句话。
“祖师爷没有怪罪我。”红官看他一脸惊讶凝重,忙解释打消他的顾虑。
“啊?”林耀堂愣了愣,不疑有他,“那就好啊。祖师爷深明大义,一定不会将错怪罪到少爷身上的。”
怪不怪罪,目前看来,祖师爷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不妨大胆假设一下,祖师爷不管是在天之灵还是九泉之下,似乎都不太认可解家后辈们的所作所为,否则他瞎掺和什么呢。
但现在不是讨论祖师爷意图的时候。
“那祖师爷显灵都跟少爷说了什么呢?”林耀堂微微张着嘴,面容像被定格住了般,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等着红官开口。
红官目光动了下,也就刹那,脑海中竟浮现出河岸边垂钓的一幕景,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垂钓者,虽看不清样貌,但此刻忽然冒出的暗示性感觉有些微妙。
似乎那位正是关煞将鼻祖。
他心间一动,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起初那垂钓者问他,看出了什么,那条黑黢黢的河,水流在湍急与平缓之间自如转换,时不时还卷着几个小漩涡。
看出什么了?
梦太虚幻,他并未多想,但现在想来,那条河可不正如世人的命运般,一眼望去黑沉沉,前路并不明朗,充满了未知与深邃,让人既好奇又恐惧,既期待又担忧。
水流时而平缓时而湍急,又映射了人生中的起伏与波折,这种变化的自如转换,又似乎暗示在无常的人生中,应保持坚韧与弹性,随时适应与改变。
小漩涡则是生命中的挫折与意外,它们突如其来,打乱了原有的生活节奏,却也是个机遇与挑战。
可在这幽暗的命运长河里,有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有人迷失其中随波逐流,也有人苦苦挣扎寻求解脱。
而垂钓者却说,他在等一个自愿上岸的人。
等一个在沉沦中觉醒的人。
祖师爷想告诫他什么?
要让一个陷入疾病、厄运、罪恶和困苦之中的人挣扎上进?
这就有些为难人了吧。
红官一时间哭笑不得。
但是又不得不说祖师爷的先见之明,他从梦里被拉回到现实中,确实有了答案,但答案在临门一脚处上了锁。
或许是看红官愣太久了,林耀堂有些忐忑,忍不住叫了他两声,把门外的两人都给喊进来了。
红官回过神来,才发现床边围着六只眼齐刷看着他,像看什么稀奇物件。
“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
听他说话算正常,几人又一致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红喜率先回答,“前段时间还觉得您不怎么发呆了,现在又回到了爱发呆的样子,这不挺好的嘛。”
证明情况有所好转。
其他三人完全体会不到红喜逻辑的自洽点在哪里,纷纷不解地看向他。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红官刚刚到底是走神还是发病的意识不清,意识到这点,红官又成了三人关注的焦点。
“没事,就是想了几个问题。”红官把目光转向林耀堂 ,“林叔,我们继续吧。”
看样子,这话题其他人不能参与,所以室内又只剩红官和林耀堂两人。
“祖师爷让我活下去。”红官解读了祖师爷未曾言明的意思。
林耀堂重重地点了点头,轻拍着红官的手背,温润的目光看着他,难掩激动地道:
“祖师爷宽宏大度、是非分明,体谅少爷的苦处,一定会保佑少爷祛灾免难、病愈安康,少爷您可要好好养病,千万不要辜负了祖师爷的期望啊。”
“我会争取的。”红官面露难色,垂眸低喃,“但是我找不到出路了。”
林耀堂心头一颤,忙安慰:“说什么傻话呢?祖师爷既然已经显灵,那就证明不会不管不顾,少爷就放宽心吧……”
红官没有明说,只似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林叔,您知道祖师爷除了留下这本书,还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他企图从别的地方考量。
林耀堂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红官也是料到了,身为关煞将传人都不知道祖师爷有什么遗物,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但说起祖师爷来,倒是有些巧合……”林耀堂轻声说着,言语带着淡淡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