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抵达梅花小区的时候,距离顾衡发来信息只过了四十分钟。
小区对面的公交站,坐着一个孤独的人影。
夏日的热气,在夜晚来临后,稍稍消散了一些,昏暗的路灯下,成群结队的飞虫忙碌旋转。
公交车站内坐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背后,是另一个小区。
那一整栋高楼,有万家灯火明亮,一个一个规整的正方形,亮闪闪刺眼。
然而,没有一盏灯是为孤独的顾衡亮的。
他以为的亲情,没有到来。
付春莲和赵伟光只想要一个免费的补课老师,为了他们的小儿子。
气其实只要他们今晚陪自己演一场戏,给他夹一筷子爱吃的菜,摸一摸他单薄的肩,问一句如今过得如何。
他便也会如那昏黄路灯下,紧紧贴着灯罩旋转的飞虫一般,赶也赶不走。
他不知道灯的正中心,是什么温度,也不祈求,能进入灯罩内那个温暖的世界。
只要贴着灯罩,为他准备一席之地,他便心满意足了啊。
可是,他们只是理所当然的诉说要求:
“你已经长大了,我们的生育之恩也是恩。”
“你弟弟也到冲刺的关键时刻了,你这个当哥的不表示表示?”
“你这么会读书,还不是我俩基因好,帮帮你弟能费什么事,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啊!”
……
顾衡拒绝了吗?
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付春莲和赵伟光的咄咄逼人,不过是担心顾衡拒绝。
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因为心虚。
因为知道,从不曾尽过父母的责任,现在索取是不对的。
但血缘是虚张声势的武器,为他们壮了胆、安了心。
天底下,没有一个儿子,可以责怪给予自己生命的父母。
父母再不对也是父母。
顾衡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答应的他们的要求,手脚冰凉的离开了他憧憬着的、极度渴望拥有的、有烟火气的家。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身的血液。
他的血液里好像爬进了虫子,汨汨流动的声音吵得耳朵发疼。
黑夜中,过往的人虚影憧憧,像长着獠牙的怪兽,在嘲讽他的失败。
他以为是苦尽甘来,没想到是当头一棒。
顾衡在这时候,看到了舒晚。
昏黄的路灯,把她的侧脸照亮,温柔平和,美好的不可思议。
她向自己伸出了手,柔软带一点哄劝的声音响起:“我好饿,陪我去吃饭吗?”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独自坐在这里。
顾衡握住了那只,洁白无暇的手。
抓住了。
舒晚想仔细看他的脸,分清脸上反着光的是汗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