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蒹葭的原主出生于耕读之家,住在大楚北部靠边境的松原郡大榆树村,爷爷是个秀才,这一点从姐弟三人的名字中也能窥见一斑。普通农家的孩子也就是狗剩,旺财,大壮之类的名字。
祖上也颇有田产,只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从林蒹葭的曾曾祖父起就开始不爱仕途,考中秀才之后就做私塾先生,致力于教书育人,于生计上并没有建树,人口越来越多,坐吃山空,到了林蒹葭姐弟这辈,也就只剩个富裕。索性一大家子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也算和和美美。
谁曾想,松原郡大旱三年,田里颗粒无收,不下雨,野菜都没有了,人们吃了草根树皮等等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狗剩奶奶把她枕头里的谷子都拆出来吃,枕了几十年了,每一粒谷子都晶莹剔透,散发着难以下咽的头油味,可是狗剩还是眼巴巴的等着蒸熟了,吃了下去。
大壮家家境殷实,原来是有牲口种地的,奈何几个大小伙子太能吃,没办法,牲口也拉到集市上换了五十斤糙米。
把牲口套到车上的挽具是用牛皮做的,拆下来放到锅里煮。牛皮条多年在牲口身上摩擦,屎尿浸泡,掀开锅时的味道,不能言说。但是大壮哥几个都饿得打晃了,哪还闻得见味道,只要能吃进肚子就行,饥饿打败了一切。
大榆树村之所以被叫大榆树村,是因为村口有一棵三四百年的大榆树,枝繁叶茂,村长在树下开会,宣布各种税收徭役,孩子们在树下乘凉玩耍,长舌妇们在树下拉扯闲话,东家长西家短。可是一夜之间,树皮被剥了个干干净净,树叶也被撸光了,树干风干后也被砍走烧火。
榆树皮可是个好东西,晒干了磨成粉掺杂在谷糠里,原本成不了团子的谷糠,就能蒸成窝头了,吃起来也不那么剌嗓子。
老榆树消失后,更大的灾难降就要临到老榆树村,临近的游牧民族鞑靼,从边境打进了大楚,烧杀掠抢,无恶不作。
林蒹葭的祖父林秀才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可他娶的妻子却是家里地里一把手,这要得益于秀才的老娘,那是个有大智慧的女子,她充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林家家风清正,小吏家的女儿,地主家的娇小姐,都来议亲,可她偏偏力排众议,给儿子娶了一个开镖局的人家的女儿。
林蒹葭的祖母从小和父亲兄弟们走南闯北,见识自不必提,还有一身的功夫,所以林老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林老太太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日子过得有条不紊。
也多亏了这林老太太,年少时走州过县,旱灾雨灾虫灾,大大小小的都经历过几次,第一年最初干旱少雨,她就预感会有大灾,最大限度的调动能用的银钱,囤粮,米面囤的少,谷子,黍子,高粱,等等便宜的粗粮,囤得多,还让自己娘家也帮忙买了些粮食存着。
所以,虽然三年田地没有收成,林秀才家粗粮饼子粗粮饭,也还能裹腹。
可是,前面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这些饥肠辘辘的可怜人。
三年无雨,边境外虎视眈眈的鞑靼,草原干枯,牛羊死了大半。他们没有吃的,那就只有来大楚抢。
鞑靼一来,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千里荒村。林老太太娘家兄弟也捎来消息说,能逃赶紧逃吧,往南逃,快点逃,可能还有活路。
这个年代出门岂是说说就能上路的,在村里报备,去县里开路引。
村里也是人心浮动。
有要一起走的,说树挪死人挪活,走出去走到有雨的地方,没粮食,也能有野菜。逃荒受点苦累,好歹能躲开鞑靼。
有说落叶归根,故土难离,这雨也不能一直不下,或许明天就有雨了,到时候野菜长出来,再种点生长期短的庄稼,说不定就挨过去了。至于鞑靼,不是还没来吗?大楚这么大的地盘,鞑靼能有多少人,还能都杀遍了吗?有可能他们就到不了这里呢?
沸沸扬扬的商议了两天,村长带着十几户村民,共一百多人,决定南下逃荒,一应手续也已齐备,准备收再拾一两天就上路。
就在这天夜里,林老太太的娘家兄弟,让一个回家带家人逃难的镖师,给顺路带了口信,说鞑靼已经到了临县了,那人下了马就说了这一句话,又上马飞奔而去,连口水都没喝。
林老太太赶紧让大儿子林敬尧去通知村长,于是,这十几户人家,连夜收拾细软,打点行装,扶老携幼,一顿人仰马翻后,在晨曦微见的早上,踏上了未来一切未知的逃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