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济说完,也连忙跟了出去。
只留下一个惊慌失措的安公公,和望着顾明珩离开的明锦。
明锦直到瞧不见顾明珩的身影后,才收回视线。
看安公公还是一副仓惶不安的模样,她喊了人进来,让他们扶着安公公去歇息,又亲自安慰起安公公:“公公别担心,如今王爷知道这件事了,无论宋河有什么奸计,都绝对不会得逞的。”
“你先下去好好歇息。”
安公公也知道自己留在这没用,只能与明锦先告辞。
明锦送他出了门口,之后便在屋内等着顾明珩。
也不知道夷仙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许今夜回不来也不一定,但她现在也实在睡不着。
她坐在坐床上,手覆在小腹上。
她还没跟他说,她已经有身孕了,多事之季,她实在不想让他再为她操心了。
英哥进来,看到她这个动作,微微蹙眉,问:“您还不打算说吗?”
明锦是在从嘉峪关回京城的路上,发现自己有身孕了。
这事除了她以外,如今也就只有英哥和裴姑姑知晓。
此时听英哥询问,明锦抬头冲她一笑:“再等等,等事情安定下来,再告诉他,不然我怕他分心。”
……
宫里。
有内侍匆匆往宋河所在的地方走去。
宋河本欲就寝,听来人说完之后,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他没想到顾明珩竟然会查到蓬莱那边去。
这些年,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身份,他从未亲去蓬莱,也从未祭拜过那个女人,只留人在那边守着。
顾明珩是怎么查到蓬莱的,宋河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了。
这事瞒不住,他的命也就走到头了。
他几个干儿子里,福安跟他的时间最长,也是唯一知道些旧情的一个人。
蓬莱那边的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亲自去不方便,也只能交待给别人。
福安就是那个人。
不过福安也只知道那个女人是他的生母。
至于他身上的另一份血脉,倒是没有人知道。
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此时听来人说完,福安先慌了神。
“干爹,怎么办?”他神色焦灼,向来沉稳的他,此时也变得有些六神无主了。
反倒是宋河这个当事人,只有沉默,不见惊慌。
听福安询问,他也只是淡淡一句:“怕什么,就算要死,也轮不到你。”
话虽这样说。
但宋河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没有办法安然无恙了。
他向来怕跟顾明珩对上。
无私正直到一定境界的人,总归是令人感到害怕的。
没想到他最后还是败入他的手中。
成王败寇、棋差一招,没什么好说。
“等我走后,你去找皇后,就说太子是我杀的。”他跟福安交待。
福安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喊道:“干爹!”
“还是你想被你五弟抢先一步?”宋河瞥他。
福安想到生兴的为人,忽然沉默。
要是让生兴知道干爹出事,必定会先检举干爹,和干爹分清干系。
到时候他检举有功,司礼监的主怕是就得换成他了。
宋河看他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人性如此。
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如此、父子如此,更不用说这还不是亲父子呢。
他端着茶盏,慢慢喝着,喝完两口才说:“我们这批人凑在一道,各有各的苦,我听你们喊了这么多年的干爹,让你们享了福,如今我出事,你们想要一点都不被牵连,也是不可能的。”
“大难临头,各扫门前雪,趁着我还有点用,给自己留条活路。”
“干爹……”
福安声音有些哽咽。
宋河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老五是个不听话的,以后你若上任,趁早处置了。”
“至于其他几个,你自己看着办。”
没说几句。
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是陛下喊他过去一趟。
宋河喝茶的动作一顿。
过了一会,才嗤笑一声:“来得还真快,不愧是长安王。”
他没立刻动身,慢悠悠喝完这杯茶,才施施然站起身。
“干爹……”
福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宋河头也不回,只在走到门前时,方才说了一句:“东宫那位,你看着点。”
福安知道他说的是谁,哭着点了点头。
听宋河说他不用去了,福安犹豫着停下脚步,没跟出去,目送宋河离开院子,他在原地又停了停,也紧赶着去往未央宫了。
夜色很深。
宋河一路跟着宫人往前走。
宫道狭窄、烛火幽幽。
他自记事起,就跟他娘分开了,他娘去了蓬莱,把他留在青州。
但他娘每个月都会给他寄钱。
他从小就知道他的身世。
他知道他的生父是宫里的那位。
他娘想赚许多许多钱,想把他培养成一位贵公子,她以为等他长大,变成会读书的贵公子,宫里那个人就会认他。
可她错了。
那个人只把那件事当做他的耻辱。
他怎么可能会认他?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宋河还记得,自己进宫前,曾听说那人每个月都会去寺庙礼佛。
他特地去那边,故意摔倒在他面前。
就跟他娘说的一样,他的确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可惜他的温柔,从来就只针对特定的人。
他并未认出他。
看他摔倒,也只是让人把他扶起来,转头却牵着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还笑着把他抱起来。
他那时倒在地上,看着那对父子俩越走越远……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恨那个男人。
后来他打听到,莳花馆的那场火和傅家有关,他费尽心思进了皇宫,甚至不惜让自己变成非人的模样……
快走到兴章宫的时候,宋河忽然停下脚步往那处看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他就嗤笑着收回了视线,他若死了,恐怕她也能就此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