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三十八章 扭曲(2 / 2)嫡嫁千金(墨雨云间原著小说)首页

“是陛下太低估了臣女,”姜梨回答得不卑不亢,“如果国公爷此去青州不再回来了,臣女就一直留在燕京城,等着他。如果他死了,臣女甘愿束发,独自一人成亲过门,替他守寡一辈子。永远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朝夕之间,也就过了。”

太后尖声道:“你闭嘴!一派胡言!暝寒是爱我的!你懂什么,他爱我!”

果然,洪孝帝闻言,只是反问道:“哦?永远?那朕问你,如果姬蘅此去青州,回不来了,你又该如何?你会守着牌位过一辈子?谈永远姜梨,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姜梨勾起嘴角,这一瞬间,她的神情竟和过去的姬蘅十分相似,她道:“你知道殷湛为什么不会同姬暝寒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娶你吗?”

她知道洪孝帝在忌惮什么,于他这样成长起来的帝王,本就会对周围的人充满提防,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大约姬蘅的做法在洪孝帝眼中,简直是被女人冲昏了头脑,可笑之极,完全不赞同。

太后愣了愣,问:“为什么?”她看着姜梨的目光有些紧张,仿佛十分看重这个答案似的。是的,过去几十年里,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去问殷湛,而她的身边人,没有人敢在这个问题上回答她。

“臣女是国公爷的人。”姜梨回答,“永远也不会背叛国公爷。”

“因为你不值得。”姜梨一字一顿地道。

“你是不肯说了?”洪孝帝道:“姬蘅把什么都告诉你,他还真是不要命了。”

“虞红叶艳冠京城,学富五车,纵然沦落青楼,品性却高洁,但是你有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小心眼,自私又狠毒,懦弱又容易迁怒他人的无聊女人罢了。你以为殷湛什么都不知道么?当初你设计杀害虞红叶的时候,你以为,殷湛不知道其中真相?我想,也许殷湛就是知道其中真相,才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一刻想过带你走,而是让你一个人留在燕京的宫中。”

他的声音低沉,很有压迫力,但姜梨并未动容,只是低下头,轻声道:“是有些关于姬夫人的事情想要询问太后娘娘。”

太后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的嘴唇也开始发白,脸色灰败。

“你想要找太后做什么?”洪孝帝问。

姜梨知道,林柔嘉既然当初选择了借刀杀人,而不是直接告诉殷湛让殷湛杀了虞红叶,可见还是在乎自己在殷湛心中的模样的。虽然不知道太后和殷湛之间的过往是什么,但可想而知,太后这一生,或许最在乎的,最耿耿于怀的,就是殷湛,甚至于她自己的儿子殷之黎,也没有殷湛来得重要。

但她不能这么做,她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哪怕冒着被帝王怀疑的风险也在所不惜。她能为姬蘅做的很有限,至少帮助姬蘅找到真相。

就算是为了姬蘅,姜梨也不想太后太好过。包含痛苦和懊悔活着,比一死了之难得多了。她就是骗也好,也要一点点摧毁太后的自以为是,让太后活在痛苦之中。

姜梨知道,此事毕竟涉及皇家秘辛,自己和姬蘅也不一样,洪孝帝毕竟还要用姬蘅,但自己一介女子,对洪孝帝来说可有可无。如果洪孝帝察觉到自己有威胁,定会毫不犹豫地除去。最好的办法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表现出来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殷湛再怎么说,好歹过去也算个英雄,行的是光明磊落之事。而自从和你在一起后,看看他都做了什么,杀害好友一家,杀害自己妻儿,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遗臭万年,你说,在过去那些年里,他有没有一刻后悔,后悔自己认识了你。若是从头再来一遍,绝不要再遇到你?”

姜梨沉默,姬蘅那一日在山洞里,告诉了姬家和殷湛多年之间的纠葛,自然也告诉了姜梨太后的身份。姬蘅说过,洪孝帝应当已经将太后软禁起来了,对于太后,洪孝帝不会放过她。

太后目光惊悸,喃喃道:“不会的,他爱我他爱我……”

洪孝帝面色微变,仔细地打量起姜梨,道:“他竟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醒醒吧!”姜梨厉声说道:“你看看镜子里的你自己,你不过是一个老了的女人,在老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值得人留恋的品格。你以为杀了虞红叶,你就胜利了?错!虞红叶永远地留在她最美的时候,她到死都有姬暝寒的爱意和儿子的牵绊,但是你呢?你有什么?因为你,殷之黎成为乱臣贼子,出身从此见不得光。殷湛死前也没有跟你留下一言半句吧,为何?因为他终于解脱了!他可以就此离开你,生生世世不相见!”

“陛下,臣女今日前来,的确是为了国公府一事,臣女请求陛下,让臣女见太后娘娘一面。”

“不”林柔嘉痛呼一声,转头看向镜子里,镜子里的女人华发已生,眼角生出细细的皱纹,她的脸不再吹弹可破,也不那么容易脸红了。记忆里,在山道上和殷湛相遇的林家小姐,仿佛是另一个人。仿佛不是她。

洪孝帝其实也比姜梨大不到十岁,可说话的语气便像是长辈对着晚辈一般。从某种方面说来,洪孝帝和姬蘅一样,都是在很小的时候被迫成长,所以他们的性情中似乎全然没有幼童的天真和少年的意气,有的只是在勾心斗角之下迅速滋长的成熟。这在旁人看上去叫老奸巨猾,但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才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的血泪。

殷湛后悔了么?林柔嘉的心中划过一丝惶恐和无措,一直以来,她都是仗着殷湛的爱才能生活下去。哪怕是殷湛死了,她只要知道,殷湛到死都爱她,她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他道:“首辅说你想要见朕是因为有关国公府的事,有话要对朕说,你有什么事,现在说罢。”

但姜梨却硬生生地把她的美梦撕开了,这令她看起来像个笑话,她的尊严荡然无存。她像是被殷湛抛弃的弃妇。

他知道姜梨一向很有勇气,这一点,从当初她带着桐乡百姓在长安门前打石狮鸣冤鼓就能看得出来,难怪姬蘅会对她另眼相待,洪孝帝又想起姜梨的继母一事,看向她的目光终于缓和下来。

殷湛真的不爱她了?在许多年前就不爱她,因为她狠毒、自私、害死了虞红叶,所以殷湛才不愿带她远走高飞,而是任她在这里苍老。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令洪孝帝想起明义堂校考那次,姜梨得了榜首,他亲自授礼,便见那个传言中恶毒跋扈的姜二小姐和旁人嘴里的完全不一样。时隔一年多,她好像完全没有变化,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温和平静,哪怕是面对他这个帝王。

她已经在这里蹉跎了一生啊!

姜梨站起身,亦是看向帝王。

太后绝望地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地向面前的镜子里掷去。镜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上面的女人人像也被打破了。一些镜子的碎片划伤了林柔嘉的手,她也浑然不觉,嘴里喃喃地道:“不可能,他爱我他爱我……”

洪孝帝搁下笔,道:“起身吧。”看向姜梨。

门外苏公公听到里面的动静,询问道:“姜二小姐?”

姜梨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姜梨道:“没事的,公公。”她看向林柔嘉,林柔嘉目光狂乱,看也没看姜梨,而是蹲下身去,抱住自己的头。她从一开始就一丝不苟的模样彻底崩塌,像是所有维持她骄傲的东西轰然破碎,面露痛苦之色。

外头的小太监通报了一声,苏公公带姜梨走了进去,殿里,洪孝帝正坐在桌前,姜梨走近看,发现他是在练字。他的字也很有帝王之气,狂肆无边,像是过去多年的蛰伏到了今日终于不必再伪装,显出九五之尊的霸气来。

姜梨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门。不必她再多说什么了,林柔嘉仍然住在这里,光是她的脆弱和不甘心,就足以让她自己摧毁自己。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得到一份圆满的爱而活着,哪怕这爱已经扭曲、变质,只需要有一个人来告诉她,这份爱是虚假的,早就因为她自己的恶毒而不存在了,林柔嘉就会从自己虚构的那个美梦中醒来。

苏公公对姜梨很是恭敬,姜梨也不敢怠慢,苏公公站在养心殿门口,道:“姜二小姐,皇上在养心殿,您请进。”

而梦醒时分,总是格外残酷。

谁能想到,当年姜家这个背负着恶名,几乎被人遗忘在脑后的失宠嫡女,如今一跃成为国公府的准夫人。尤其是现在姜家不比从前,反倒是姜梨成了姜家最光鲜的一个。难怪世人常说风水轮流转,但这姜家的二小姐,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竟能降服肃国公姬蘅,可见也是个有手段厉害的,不容小觑。

姜梨没办法让洪孝帝杀了太后,这对林柔嘉来说,也实在太便宜她了。有时候心灵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痛苦一万倍,她就在这里,为她前半生所犯下的罪孽,慢慢地赎罪吧。

待进了宫,苏公公安排的人来接姜梨,姜元柏没有跟上去,只让姜梨自己去,自己在外面等候。姜梨没有推辞,跟着苏公公进去,一路上,沿途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看向姜梨,目光隐隐带着唏嘘。

苏公公在外门微笑道:“姜二小姐话可说完了?”

这是国公府的秘辛,她不能告诉别人,姬蘅也不在眼前,于是就只有自己去寻求答案。但在寻求答案的过程中,还需要得到洪孝帝的首肯。姜梨知道,洪孝帝是一个隐忍有气度,且有野心有手段的帝王,她不敢掉以轻心,即便现在看来姬蘅算是洪孝帝的心腹,但伴君如伴虎,且虞红叶和姬暝寒的过去,还牵扯到了皇家丑闻,姜梨拿不准洪孝帝对待此事是个什么态度,所以她必须亲自见到洪孝帝,以确定下一步如何打算。

身后似乎传来林柔嘉痛苦的嚎哭,苏公公面色如常,姜梨知道,等她离开以后,苏公公就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诉洪孝帝。至于洪孝帝怎么想,会不会因此对她生出别的感觉,姜梨也不在乎。

一路上,姜元柏很是沉默,姜梨也没有说话。她的心里,想着接下来要面对洪孝帝时说的话,实在轻松不起来。那一日她对姜元柏说,是为了处理国公府有关的事,此话不假,但却并非姬蘅所托,而是姜梨自己有些问题想不明白。在姬蘅不在燕京城的这些日子,她总是去想姬蘅过去发生的事情。在过去的那些年,姬蘅独自承担了许多并非他应该承认的事情,过去的事情无可挽回,但姜梨仍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姬蘅的从前。她从司徒九月、闻人遥嘴里打听到姬蘅过去的一些事情,有时候又想到当年虞红叶和金吾将军阴差阳错的悲剧,想着想着,也就想出了一些不对之处。

她就是不乐意林柔嘉活得舒坦,她为姬蘅不平,姬蘅少年时候隐忍的痛苦,也应当让林柔嘉长长。林柔嘉一手摧毁了姬蘅珍视的东西,姜梨也要摧毁林柔嘉珍视的爱。

原本姜梨打算的是,姜元柏与洪孝帝辞官之时再一道,不过姜元柏坚持让姜梨先处理和国公府有关的事。姜梨不晓得姜元柏是如何打点,也是如何与洪孝帝说的,等出门的时候,姜元柏只告诉她,苏公公会带她去见洪孝帝,至于见了洪孝帝之后如何说,如何做,都要看姜梨自己。

这狠毒吗?姜梨不觉得,她只是要一个公平。

两日后,姜元柏带着姜梨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