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阳曲县跑出来找他们,结果他们反而跑回了阳曲县,这是要和我们玩躲猫猫吗?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欣喜若狂。
沈醉天的一张俊脸全黑了,盯着我道:“容疏狂,我为你鞍前马后,你可别让我失望。”
一个熟悉的声音哼道:“崆峒老怪,我不想跟你纠缠,你别欺人太甚。”
我无奈苦笑。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一缕暗器破空的鸣声,随即是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
风净漓沉默地打马急行。
我待要跳下去解决他,沈醉天将我的头一按,轻喝道:“别动!”
我们赶到阳曲县时,天色已晚。
这个杀手够猖狂的,这么明目张胆的跟我叫板,老娘的迷香已解,还怕你不成。
整条街上一片狼藉,像被猛烈的台风席卷过,连野狗也没有一只,家家户户没有一点灯光,唯有凄清晚风斜来,天地一派肃杀之气。
有人冷笑一声:“臭丫头,快出来受死。”
看这个情形,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我尚没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夜风卷过,空气中有衣袂摩擦的细碎之声。
沈醉天忽然拿出两颗霹雳弹,交给我们,沉声道:“我们分头找找看,有情况就放霹雳弹。”
他疑惑着松开手,我正要回房,忽觉腰间一紧,下一秒,人就到了屋顶上。
我与风净漓接了霹雳弹。我往左,她向右。
我再叹,“想睡觉啊老兄。”
我顺街绕到镇后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正要回去,忽觉一股凌厉的杀气袭体,遂一惊而起,身在半空,反手拍出一掌,借着掌风的反弹力道飞掠出数丈,谁知那股杀气仍是紧迫逼人,如影随形般追袭不放。
他仍不放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当即甩手抛出霹雳弹。
我点点头,“放心吧。”
蓦然,一道灰影急闪,霹雳弹不及炸开便被人一把抄在手里。
他忽然一把攒紧我的胳膊,寒气逼人的眸光冷冷地盯住我,咬牙切齿道:“别耍花招。”
一个黑巾蒙面的灰衣人,瘦高身材,招呼也不打一声,上来就动手,掌风逼仄得我喘不过气。
我没心情和他斗嘴,叹道:“睡吧,明天早点上路。”
我连换八种身形,仍然摆脱不得,随即不退反进,右手闪电般去擒他的腕脉,左手横切他的脖子,喝道:“什么人?”
沈醉天站在楼梯口,目光阴沉地望着我,面色冷得吓人。
他也不答话,抬手拍出一掌,劲道刚猛之及,有如寒冬风雪扑面,锋利如刀。
“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急退避过,这才看清楚他手里的兵器,细长微弯,寒光逼人,似剑非剑,似钩非钩。他的招式极为古怪,像牛皮糖一般有股黏性,沾上就甩不掉。
我徘徊良久,最后仰天长叹一声,转身回去,到后院拴好马,垂头丧气地上楼。
他的功力极深,掌风配合着兵器,好似怒海狂涛般一阵紧过一阵,我几乎给他逼得喘不过气,勉强支撑一会,便觉得内力不继,不是敌手,心里暗暗着急。
真牵出了马,我又犹豫了——眼看就到关外了,怎能就此放弃?事关艳少生死,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也该努力一搏,岂能半途而废?
莫非此人是天池三圣之一?否则谁有这样高深的武功?
我一咕噜起床穿衣,直奔下楼,到后院马厩去牵马。
我越是着急越是慌乱,忽觉手臂一痛,被他的兵器划出一道血口,血珠滚滚而出,不及回神,一股雄浑的掌风又贴面而至。
夜里,我躺在床上,无比想念艳少,思念潮水般涌来,冲击得我想爬起来狂奔回去——关外这么大,鬼知道风净漓和她师傅究竟在那里?即便找到她们,真的能拿到解药吗?我该好好和他守在一起的,哪里也不要去。在电影《倾情一剑里,杀手丁情拼死夺回解药,可情人水沁柔已经死了——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眼看这只手掌就要击中我的天灵盖,忽然头皮一凉,有什么东西贴着我的头皮穿过。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我半晌,面部抽搐了一会,似哭要笑地走了出去,抛下一句话道:“晚上别睡得像头猪。”
那灰衣人的手掌一收,急退数步,身子微微一顿,猛然拔地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下。
我故意长叹一声,慢悠悠地道:“或许是因为我在床上比较像一个女人。”
我回头一看,只见林少辞持剑而立,黑色长衫飘拂,俊朗容颜如玉,漆黑眸中竟是关切之意,急急问道:“疏狂,你没事吧?”
我靠!老娘不过是呛了口酒,至于讲得这么恶毒吗?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一摸头发,缕缕发丝掉落,好在脑袋尚在。
“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容疏狂,我真看不出来,你有哪一点像个女人,楚天遥竟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没事!”
他站起来,擦了擦脸,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
他蹲下身子,撕了一块衣角帮我包扎伤口,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对不起啊!”我连忙拉着衣袖替他擦脸,却被他一把打开了。
我一愣:“不是天池三圣吗?”
话没说完,我就愣住了,只见沈醉天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水珠,外加几粒米饭。
他也一愣:“不是!”
“我靠!这么辣——”
我皱眉,难道又是一个为万两黄金而来的江湖朋友。
我随手端起杯子,仰头喝下去,到了喉咙又一口呛了出来,不觉剧烈地咳嗽起来。
“啊?风姑娘。”我惊呼一声,“快去看看他们。”
“快吃吧!”
他按住我,仔细系好布条,“我已见过风净漓。她有事先走了。”
他怀疑地提高嗓音,“没什么?”
我会意,这丫头还算听话。
我回过神,“没什么。”
“那沈醉天呢,他在哪里?”
“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醉天也来了吗?”他微微皱眉,“我没看见他。”
沈醉天看着我,一双漂亮的眉毛越拧越紧,曲指敲了敲桌子。
“去看看。”
艳少说,这毒来自白莲教,难道林千易是白莲教的人?难道他和唐赛儿之间会有什么关系?他将宋清歌等人调来太原,莫非还有别的原因?
我们奔回刚才的街上,街道仍是一片混乱,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不对啊!
沈醉天已不知去了哪里?奇怪,他不是要随我去济南,等候艳少的答复嘛,怎么忽然一声不响就走了?
我重新拿起筷子,立刻又放了下来。
我皱眉不解。
我不理他,慢慢恢复平静,越想越觉得林千易可怕。难怪林少辞叫我跟他走,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的父亲居心叵测。
林少辞忽然抱住我,埋首在我发间,低低叫了一声:“疏狂。”
沈醉天正在倒酒,被我这么一拍,酒水洒了一桌子,看着我道:“谁啊?”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推理出一个结果,不由得大为激动,猛地一拍桌子,脱口叫道:“是她,一定是她!”
他不答,只是紧紧搂着我,我感觉胳膊隐隐作痛,隔了一会,他仍没有松开的意思。
难道说她背后的靠山是林千易,所以她才有恃无恐?
我不得不挣脱开来,正欲问他解药的事,突然,他身子一软,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她不过是一个丫头,却似乎没有把我这个庄主放在眼里,对我很不以为然。
我大吃一惊,“你受伤了?”
那么就剩下一个人——柳暗!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强笑道:“小伤,不碍事。”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地想了想,似乎也不太像,他充其量是怀疑我性情大变,并没有其他迹象。
我放柔声音,道:“怎么回事?”
宋清歌?
他面色苍白,静默一会才道:“解药被天池三圣抢走了。”
艳少说,毒被人临时调包了。那么,这个调包的人是谁?
我一呆,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们为什么要抢解药?”
莫非艳少要我一切照林千易所说行事,不可轻举妄动,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他摇头,眸中有莹光微转。
他发现我不再乖乖听话,不再受控制,所以找个借口来追杀我?
“自从我拿了解药,他们就一路追我入关,在朔州终于被他们得手,我只好又一路追着他们……”
林千易?
他停住,微微喘息,嘴角有血迹流出。
容疏狂挡了谁的道?
我连忙扶他在街边的一间破屋里坐下,他垂头闭目,静坐调息。
“她挡了别人的道,自然有人要她死!”
我纵然心急如焚,此刻也万万不敢打扰他。
“什么人这么狠毒?要至容疏狂于死地?”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额头沁出汗珠,清俊的面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周身似有一股真气流窜。
假如沈醉天根本不知道我中毒的事,那么林千易是怎么知道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风亭榭已经死了。照那晚的情况看,燕扶风也是毫不知情。
终于,他睁开双眼,温柔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勾起嘴角,微笑起来。
我一呆。
那神情带着一种单纯的孩子似的满足。
他微微一愣,哼道:“我沈醉天岂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我心中生出怜惜之意,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我抢过碗,正欲怒吼,忽然想起什么,转口道:“这么说,你不知道我中毒的事?”
月光下,他一双乌黑的眼眸清澈透亮,紧紧盯着我的脸,一寸不移。
他一把夺下我的碗,盯着我冷笑道:“容疏狂,我提醒你,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
笑容似春冰解冻,越寒而来。
我懒得理他,低头继续吃饭。
我轻声问道:“我中毒的事,你是怎么知道?”
他闻言一呆,“你中毒了?”
他眸光一暗,道:“风亭榭告诉我的。我收到他的飞鸽传书,本想在出关前去乐安看看你,可是你……”他苦笑一下,不说了。
我放下筷子,冷笑道:“那日在姑苏虎丘,要不是你叫风净漓给我下毒,我又怎么会轻易给你打伤?”
我既感动又觉羞愧,一时无语。
他皱眉。“你在说什么?”
他见我不说话,握住我的手,温柔道:“你放心。无论生死,我都陪你。”
“你自己做的事情,还装什么?”
我全身一震,这个傻子,他还以为中毒的是我呢……但是,我不能告诉他实情。江湖上那些自命正义的家伙本就对艳少恨之入骨,若是知他中毒,只怕……
我一口菜送到嘴边又停了下来,这个王八蛋还敢跟我装蒜,他串通风净漓给容疏狂下的毒,现在居然一脸无辜。
他痴痴地看着我,继续道:“疏狂,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庆幸你的失忆,这样,我们或许可以重新来过。”
他继续追问,“什么解药?找谁要?”
他的声音清晰而低哑,他的眼睛看着我,又好像没有看我,眼神里充满一种梦幻般的奇异的神采,似乎在他眼前的人不是我,而是一段甜蜜回忆,抑或美好时光。
我吞下一口饭,道:“找人要解药。”
我无奈,只得用力握他的手,柔声道:“别说傻话了。我们赶紧去追天池三圣,把解药抢回来。”
晚饭的时候,沈醉天终于问道:“你到底出关干什么?”
他不理我,兀自温柔地微笑着,“倘若能和你一起死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第二天晚上,我们踏上阳曲县的地界,投宿凤翔客栈。
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一阵感动。
幸亏有沈醉天同行,否则以我的江湖经验早就死过七八回了。
如果我真的是容疏狂,一定马上嫁给他,和他远走高飞。可惜我不是,我只有深爱一个人的能力,而我爱的那个人,他中了天下奇毒……
这些江湖死士伪装成商人旅客,马夫,伙计进行刺杀,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倭寇,看来万两黄金的魔力确实很令人疯狂。
我觉得心中刺痛,悲苦交集,禁不住落下泪来。他抬手擦我的泪,忽然低头吻我,温柔而热情。
一天之内,我们遇刺七次,杀害人命十三条。
我一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然后,我就看到了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