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在纸扎的马扎上的纸人一动不动,祝弃霜吹了一口,火丝飞过去,飞到纸人头上,给烧了个黄豆大的黑点。
纸人花白的脸上白了一个度,僵硬地跳起来,扭动着拍灭自己脸上的火星子。
这纸人原本穿着售票员的制服,头上戴着售票员的帽子,祝弃霜拿打火机撩了她一下,她急得帽子居然都掉了下来,纸做的头上,落下乌黑的头发,就如同真的一般根根分明。
而身上那售票员的衣服也在扭动中变得扭曲发皱,掉落下来——这件衣服居然是画在纸上剪下来,又黏上去的。
这纸人眨眼间就变了另一个样子,黑发披散,但是身上穿着大红大绿的马褂长袍,手上还戴着金手镯。
见祝弃霜手机的打火机动了动,纸人惨白的脸上红唇动了动,连忙娇媚地说道:“别烧了、别烧了,你把我烧了,这山不也得烧完了,你要坐牢的。”
“……你还知道坐牢。”祝弃霜轻飘飘地说道:“你在这里害人也是要坐牢的。”
纸人连忙挥手,身子从纸扎的售票亭里爬了出来:“我又没害你们。”
“这路上不是你在捣鬼?”
她爬到售票亭边缘坐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我看你们这么凶,拦拦你们嘛。”
她心想,这几人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身上凶气这么重,特别是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安静又无害,浑身煞气,万一上了山,和那座庙对冲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就没人上山了。
……唉?纸人迷茫地看向祝弃霜身后的男人,心下茫然,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连她都没察觉到一点。
祝弃霜摁了一下打火机。
纸人无辜道:“我真的没害你们呀,只是弄了点雾吓吓你们,让你们别上去了,白天就能走了。”
她本以为略施小计就能吓走这群人,没想到这个人根本就不怕。
“鹜山庙不是你们弄的?”祝弃霜打量着她:“我看有不少人上山,你为什么偏偏要让我们走?”
“当然不是我们弄的。”
纸人见祝弃霜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才尴尬地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这个纸人和载他们上山的那个司机纸人,原本是鹜山山下一家画匠铺里的纸人夫妻。
在那时,鹜山脚下的这个村子就已经开始祭拜鹜山庙了,每年清晨,画匠都要带着一对纸人上鹜山庙祭拜。
纸人一般只画目,不点睛,而带上鹜山庙的纸人,都要用血点了眼睛、穿了法衣送上去。
轮到他们这对纸人时,刚恰巧点完睛,画匠就死了。
“不知道怎么死的,也许是血不够用了,于是点了自己的血吧。”女纸人揪着自己的纸手:“纸人的眼睛,血点得更亮、更通灵。”
这个村子里的人对鹜山庙里的菩萨有着近乎痴迷的崇拜,画匠做的纸人更是每年祭拜里必不可少的一环,为了能将纸人做的更出色,祈求到更多神明的庇护,画匠频繁地取自己媳妇、女儿的血混在颜料里。
不知道画匠是怎么死的,也许是被自己的婆娘闷死的,也许是疯疯地割了自己的血死的,总之画匠家没人了,这对纸人被遗忘在了后院里,无人问津。
村子里的人死得越来越多,活人越来越少,终于,这个村子没了,成为野狗的窝,杂草丛生。
村子虽然没了,但这两个纸人走了出来,发现鹜山上的客人却络绎不绝,来往的气息让他们很是舒坦,甚至神清气爽。
后来他们才发现,这股能让他们力量大涨的东西,就是游客来来往往的“欲望”。
她想了个法子,观察了来往游客许久,最后依照人类的模式,弄了个售票亭和引渡车,留在了这个山上,赚钱的时候顺便偷偷品尝周围人的欲望。
“所以,鹜山庙是这山原本就有的,和你们没关系?”祝弃霜抓住了重点。
“那庙里的气息难受得很,我们干这个,也只敢送到不远处。”纸人回答:“都叫你们别上去了,你们非不听,还把我老公打伤了。”
祝弃霜没理她,转而说道:“把雾散了,人都放了,我要上去。”
“好吧、好吧。”纸人挥了挥手,觉得真是好言难劝想死的鬼,还是补充了几句:“我们留在这里,正是因为这座庙能把人心里当下的欲望全部勾出来,你要找你的同伴,还得把他们从欲望里喊醒呢。”
祝弃霜皱眉,不再耽误时间,转头就去找他们。
笼罩着四周的黑雾一散,景色就清晰了,几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祝弃霜先去扶起李怀屏,谁料刚碰到李怀屏的胳膊,无数的画面像触电似的冲进他脑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仰。
像是掉进了万花筒里,祝弃霜眼前一黑,穿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身体倏然一轻,仿佛掉进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