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上有霍玉兰的一些手写的东西,牧总只需要设法让你的‘妻子’书写一些特定的字,就?可?以?做笔迹鉴定。”
“可?是笔迹鉴定并不能完全作为判断的标准。”牧引风说。
“牧总,我们不是要审判谁,笔迹鉴定虽然并不完全具有法律效力,但用来辨认一个人?足够了。”
“人?在成年之后很难改变笔迹,就?像一个人?很难改变一些细微的习惯。”
“我之所以?敢找牧总提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经过?一系列其他方面的求证。”
“你或许不认识霍玉兰这个人?,但是我手上有一些关于霍玉兰这个人?的生平资料,她曾经是我妹妹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顶替了‘慕方懿’,但是我只想确认她的身份,或许牧总不相信,但我能感?觉到我的妹妹也没死。”
“如果霍玉兰还活着?的话?,那?我妹妹一定也还活着?!”
这句话?那?天单独找牧引风的时候,顾樟就?说过?一遍,当时因为生怕牧引风不答应,甚至是不相信,说得非常压抑和隐忍。
直到今天才暴露出了一些真实的情绪。
而因为他突然之间提高?的声音吸引了牧引风的注意力,牧引风看到他的眼皮在飞速抖动,额角的筋脉鼓起,显然是真的非常着?急印证“霍玉兰”是真的。
“牧总如果感?兴趣的话?,今天把我资料都带来了。”顾樟把那?些资料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面推给牧引风:“这些资料牧总一看肯定就?会明白,如果对方真的是霍玉兰,佐证的方式有很多?。”
“毕竟和对方真正生活在一起,能窥见对方一些细小习惯的,只有牧总。”
牧引风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可?是抓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却有些青白。
他对着?顾樟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了顾樟眼下透出的些许青黑。
牧引风拿过?了那?些资料,却没有当着?顾樟的面打开?。
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非常迅速又没滋没味的饭。
等回去?公司的时候,秘书小雯跟在牧引风的身边,牧引风回到了总裁办公室。
他让助理把门关上后,声称自己要休息,然后又把办公室的光线调得非常昏暗。
这才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份所谓佐证对方身份的资料。
霍玉兰的学生时代的青涩照片,赫然撞进眼睛里面,牧引风的眼睛都深红了一圈。
那?张照片没有十分像他现在的妻子,可?神色却毫无二?致。
神色是灵魂的表述。
牧引风抖着?手,按在了纸张上,瞪大了眼睛,一点?点?朝着?下面看去?。
父母意外双亡。
牧引风盯着?这几个字,猛地想到了那?天……那?天她毫不留情且狠辣,甚至还会躲避监控把慕景龙踹到楼梯下面说的话?。
原本监控里是听不见声音的,可?是那?一栋大楼里的监控都带有声音记录的功能。
后来牧引风拿到监控之后把那?一段记录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他是为了确保哪怕慕景龙真的发疯,也绝对不会不利于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做得很好,在监控里面看,顶多?算是被迫反击自卫。
那?时候她在慕景龙摔倒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说了一句:“你女儿死了,忘记你有一个女儿的事情。”
牧引风听到这一段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妻子是因为曾经被出卖的事情而生气,想要和对方断绝关系。
后来牧引风提出让他们断绝关系,他的妻子也答应得那?么干脆。
他有两次提出要从慕景龙手里救出对方的妈妈,他的妻子是怎么说的?
她说:“不了,我不想见他们。他们……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
牧引风那?时候也只是以?为他的“妻子”是伤心欲绝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原来,她只是在说实话?吗?
牧引风停顿了片刻继续朝下看。
她住在哪里,哪一年进入小学,在哪里读的小学,成绩如何……
她在哪里读的初中,又在哪里读的高?中……
高?中……防疫站旁边的那?个江城三中。
牧引风闭了闭眼睛,把头抵在了纸张上面,深呼吸。
他想到了当时他的“妻子”被狗咬了,半夜三更地去?打疫苗,然后突然间失踪了,牧引风以?为她趁机跑掉了。
后来发现她只是去?买饼了。
那?个卷饼很好吃。
可?是那?个摊位在防疫站根本就?看不见。
如果不是那?里上学,或者?上过?学的学生,绝对不会知道?的。
慕方懿不会知道?,她是在江城贵族私立学校读书的,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在那?里。
牧引风的头抵在桌子上好一会儿,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突然被口袋里面的手机震动“吵醒”。
他打开?手机,那?是一张在阳光下,骑在通身雪白有些渐变金色的夏尔马身上,正在越障的照片。
照片上大部分被太阳曝光了,但是他还是能够看到那?个骑在马背上回过?头,对着?拍照片的人?的方向露出灿烂笑容的人?。
她像一颗从太阳里面分支出来的火球,肆无忌惮且精准地投入了牧引风这个畏光者?的怀中。
照片是他的妻子发过?来的。
炫耀的意味非常明显。
她从来都不把他当成一个残疾人?,不会顾及他根本站不起来再也不能骑马的事实。
牧引风在她面前,也不会把自己真的当成一个残疾人?。
他在她面前不是一个废物,而是一个具有十足的性吸引力,魅力十足的男人?。
她会看着?自己发呆,会在醉酒后“情不自禁”,一见到他就?会笑,亲吻他拥抱他似乎永远都做不够。
他分明连腿的力气都使不上,可?她永远都能够满足。
那?是连他的亲人?都没有给过?他的自信。
牧引风的手指在手机照片上摩挲,片刻后手指轻快地跳动,输入一句话?。
——别气我,早晚我也能骑。
——等你哦,你要快点?好起来!
牧引风把手机按灭,看到了映在上面的自己都有些陌生的笑容。
甜蜜无比。
他倒扣手机,面上的纠结因为这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一扫而空。
他继续看资料,下面是霍玉兰的变为文字后堪称简短的生活。
她十几岁的时候把所有的零用钱省下来,又打黑工,居然偷偷地养了邻居家的小孩。
她在学校的成绩优异,年年获奖学金,进入江城a大甚至没有参加高?考,而且小学还越过?级。
她高?中期间谈的男朋友,是姚氏企业的私生子姚泽。
她大学谈的男朋友是江城如今的科技新?贵曲听,后来是大明星庄飞。
再后来毕业了和兰原狗业的薛竟原一起创业。
兰原狗业。
嗤。
牧引风发出了一声冷漠的嗤笑。
最终一页上印着?的是精神类疾病诊断书。
霍玉兰因童年父母双亡的创伤——诊断为白骑士综合症。
牧引风的瞳孔遽然舒张,从来平静的眼中,山洪暴发大地开?裂一般涌现了山崩地裂的惊愕。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病症,因为那?个死去?的男人?,诊断中就?有这一类的心理症状。
而他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心理症状,才引发了后续被牧元蔓囚禁之后的抑郁和焦躁,甚至是自杀预演等等其他的症状。
抓着?这薄薄的纸张,牧引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剥夺了。
他好久都没能回过?神,余光都是各种黑影,张牙舞爪地狰狞着?面孔朝着?他飞扑过?来。
他感?觉到一阵被撕扯和挤压的窒息感?,趴在桌子上仅仅几分钟就?已经冷汗涔涔。
他哆嗦着?手,放下纸张拉开?抽屉找药。
胡乱倒出来,大致看了一眼数量,然后一仰头都吞进去?,一摸杯子却没有水。
他呼吸剧烈,汗水贴着?额角攀爬,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倒水了。
只好生生咀嚼了这满口的药,苦涩如同锵然的可?怖兵器,穿透他的四肢百骸,融进他的每一寸筋脉,每一滴血液。
他吃过?了药,再次把额头抵在了桌子上。
这一次又过?了好久。
久到他的额头都麻木了。
他再一次被电话?的声音唤醒。
牧引风接起电话?,嘶哑地“喂”了一声。
那?头霍玉兰“咦”了一声,问:“嗓子怎么哑了?”
“我……咳。”牧引风清了清嗓子,还是很嘶哑。
他隔着?电话?把嘴角强行提起,僵笑着?说:“可?能是因为刚睡醒,怎么了?”
“没怎么呀,就?是打电话?提醒你该午睡起床啦!下午不是还有一个长长长长的跨国会议吗?”
牧引风轻笑了一声,这一次的笑是真心的。
“幸亏你惦记着?,要不然我都忘了。”
“嗯,咳咳,最近……启动了一个新?的项目,可?能会很忙。”
“我每天……”牧引风的声音顿住。
霍玉兰原本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听到牧引风这么说,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面上的表情带着?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失望。
她无数次在电话?里面听到过?这种类似的话?。
“最近的课业有些忙……我可?能没时间陪姐姐。”
“最近家里有个项目交给我负责了,我可?能没时间陪你过?周末,抱歉了,等我从国外回来给你带礼物。”
“最近手上有的兼职又加了一个,我……我时间不太多?,不能去?给你送饭了。”
“最近我的通告太多?了,回家住不太方便,还容易被狗仔拍到,先在外面住一段时间……”
“最近我想发展一个分公司,要去?一趟外地,三五个月吧……回来后我们就?可?以?着?手投入狗粮的生产线。”
霍玉兰闭上眼睛,这一瞬间耳边闪过?非常非常多?熟悉的话?,熟悉的说辞。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里面,外面的阳光非常盛,可?是她拉着?纱帘,屋子里的光线都被挡住,屋内对常人?来说不够明亮,甚至是有些昏暗。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光线。
通话?短暂凝滞,霍玉兰慢慢地勾起嘴角,声音艰涩无比地开?口。
一如既往乖巧懂事地主动说:“没关系,我……”
“我每天可?能要晚回家半个小时。你别等我,自己要先吃完饭,你想吃什么我都从市里给你带回去?,”牧引风继续道?,“行吗?”
霍玉兰:“……”
她压在头顶一样的大山,轻飘飘地在落下的时候,变成了满头的玫瑰花瓣。
霍玉兰“砰”地一声,软绵绵地躺进沙发里面。
这一瞬间她像一条奔跑了数千里的野狗,连一只爪子也抬不起。
说话?都变得小声了。
她顿了顿,问:“那?要是……我说不行呢?”
她因为没有力气,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牧引风却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毫无犹豫地说:“那?就?把时间调整到早上,早上你还没起的时候,我提前去?公司处理也是一样的。”
霍玉兰听着?电话?,“嗯”了一声。
挂断了。
她挂断之后在沙发上抻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笑着?埋进沙发里,使劲蹬蹬腿。
抬起脸后,起身去?开?了一瓶汽水喝。
“啊……”气流顶上来,她惬意地叹息了一声。
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纱帘里面钻进来,很快烤干了真丝沙发靠垫上的几点?潮湿。
牧引风挂掉电话?之后,先给莫宁打了个内线说:“新?项目的一些对接,调整到早上。”
“有什么难?吃午饭和晚饭改成吃早茶不就?行了?”
谁家谈生意起早扒眼吃早茶呀?
但是如果合作方是牧氏,半夜也是有人?来的。
牧引风挂了电话?,又给自己的妻子发了条消息——晚上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好呀。
牧引风勾了勾嘴唇,拿起手机照了一下自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笑容。
他像是找到了无限的勇气一样。
继续低头,看那?一系列的诊断结果各项检查的结果。
最后那?双淡粉色的双眸,停留在了停在白骑士综合症的症状上面。
——“白骑士综合症,是指患者?通过?帮助、牺牲,拯救他人?的过?程之中获得成就?感?的人?。患者?通常对伴侣,或是其他人?,有强烈的救赎欲。
白骑士综合症患者?极度渴望拯救和引导一些人?生或情绪上低谷的人?,专以?帮助他人?走出低谷为目标和乐趣。
备注:一旦对方恢复正常,他/她反而不开?心,会迅速失去?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