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人来来去去,没人对他投去关注的视线,人生百态在这里上演着,像他这样颓坐在冰冷地板上的人并不少见。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他和杨臻之间隔着几层薄薄的楼板,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他过不去,杨臻也过不来。
于铭远的腿有些麻,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下双腿,走出急诊室大门。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面上积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寒意逼人,于铭远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在口袋里没能找到烟盒和打火机,他才想起出来的匆忙,那盒红塔山被他丢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来时他记得医院门口有个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于是他踩着雪往外走去。
雪没过了脚上那双毛茸茸的拖鞋,一些碎雪划过他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他一路打着哆嗦,走到便利店门口时,他低头看了一眼,杨臻买的这双小羊笑脸的棉拖已经被打湿了,原本洁白蓬松的羊毛卷变成了一缕一缕,看起来和他一样有些狼狈。
于铭远跺了跺脚,推开门走了进去。
买过烟和打火机后,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沉默地抽烟。呼出的冷气和烟雾交缠着扩散到空中,在这种时刻,他竟然还分神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人总在心情烦闷时喜欢用烟草这种东西来排解。
每一次吞吐都是一次完整的深呼吸,这种生理活动似乎调整了身体的磁场,它重新疏导头脑对痛苦的条件发射从而能减轻痛苦。
可这会儿,无论他抽多少支烟,做多少次深呼吸,身体里那种慌乱和茫然失措都没有减轻分毫。
楼上的杨臻紧紧盯着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只有两个画面像幻灯片似的在他脑海中重复播放着。
他愤怒地想要反驳父亲猛然抬头看见外婆倒下的时刻以及刚刚走出医院大门于铭远站在树下淋了一身雪安静看着他的模样。
手指狠狠掐入掌心,疼痛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不能放开于铭远,可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不放开于铭远。这是一个他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唯一的答案在手术室里无意识的外婆身上。
谁能来救救外婆?救救他和于铭远。
杨臻不信鬼神,此刻却无比希望某个心软的神能听到他虔诚的祷告。杨臻愿意放弃健康放弃所有,他只是想爱一个人,为什么要在他拥有这辈子最爱的人,体验到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后让他面对这些。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呐喊,灯灭,医生从那间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基本上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些许,杨臻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他全身发软差点栽倒在地上,姜瑶瑶连忙过来扶住了他。
“哥,你没事吧?”
杨臻用力撑着姜瑶瑶的小臂,手指把她袖口柔软的大衣布料抓出一道一道褶皱。
“太好了……”杨臻声音带着哽咽,“太好了。”
外婆转进了icu,杨臻透过门上那个小小的窗户往里看,往日里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身体上插满了各种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氧气面罩遮挡住了大部分面容,杨臻只能看到那一头烫着小卷儿的白发和有几道皱纹的额头。
杨臻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姜瑶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熬了一夜了跟着姑姑姑父他们回去歇会儿吧,我和昕姐先在这里陪着奶奶,你明天再过来。”
姜瑶瑶知道杨臻今夜都经历了什么,她挺心疼杨臻的,每个家人都很悲痛,但杨臻承受的要远远超出他们。
看他站着不动,姜瑶瑶又问了一句:“要不,你先和远哥报个平安?”
杨臻这才转过头,他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你嗑我榛子了】:远儿,外婆没事了。
几乎是下一秒,杨臻就收到了于铭远的回复。
宝贝老婆】:那就好,你时间方便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好吗?几点钟都可以。
杨臻握着手机正要往楼梯间走,准备给于铭远回个电话,刚抬起头,就看见他爸妈和小姨姨夫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杨臻小姨走近后轻轻抱了杨臻一下:“没事了,小臻,外婆最疼你了,我就知道她不会舍得就这样离开我们的。”
杨臻紧紧抿着嘴唇,在于铭远离开后就憋着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它们从眼眶里汹涌而下,很快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交错的水痕。
小姨夫没说什么,只是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