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然觉得这样放过司马繁太过可惜,但内疚于适才差点错杀白少情,竟无一人反对。
「雷鸣!他是狮子吼雷鸣!」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狂啊一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红着眼睛瞪着穴道被封的雷鸣,狰狞笑道:「雷鸣,你也有今天,你这条正义教的毒狗,还我一家二十二口人命来!」
司马繁一看周围,已清楚形势,点头道:「好!便信你一回。」松开司马瑞脉门,轻轻一推,将他推下阶梯。
「难道是……」
司马夫人惊呼一声,「瑞儿!」将他接在怀里。
「狮子吼?」
白少情纵身上了台阶,与司马繁正面对立。
司马繁道:「这位仁兄的狮子吼,会在攻年前震碎了穿云风老爷的心肺。」
整个大殿,再度安静下来。
这时,别说天极,就连白少情自己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了。
两人对峙,劲气运转。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顿时知道此人确实认得白少情。
白少情白衣无风自起,衣角被内功鼓得呼呼作响。
此人穴道被封,大眼圆瞪,环视众人一圈,视线落在白少情身上,表情微微一变。
司马繁上下打量白少情,忽然笑了起来,「虽然不错,但比我还差上一截。」缓缓提起双掌,掌心红如烙铁,最中间赫然一点白色,向白少情推出,看起来速度极慢,但又让人无法把握掌风来速。
司马繁朝她温和地看了一眼,含笑道:「这个人,倒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抓来栽赃的。」他手一挥,几名身穿司马家家丁服饰的壮汉走向前,将一个若大的麻袋放在地上,一打开,里面钻出个黑黝黝的人头来。
旁人不识横天逆日功第八重是什么概念,白少情却是晓得厉害的。见司马繁推掌,凛然警觉,不待掌风袭来,人已经高跃而起。颀长的身子跃到空中,腰身一转,宛如凤凰回眸,姿态优美潇洒,长剑向司马繁当头刺下,威势逼人。众人齐喝一声:「好!」
晓杰冷笑道:「你随便抓一个人出来,以为就可以栽赃吗?」她虽然在冷笑,声音却已经有点发抖。
话音未落,司马繁双掌已经改了方向,向上轻轻托去。白少情在空中的身形微滞,长剑猛撤,腾空掠向北边,刚刚站稳脚跟,立即回身一剑,迎上司马繁追来的一掌。
「就是与你接头的那人。司马繁学艺不精,不敢在未公布真相之前与蝙蝠公子生死相拼,但要擒住一个正义教的分坛主,却还是可以的。」
眼前剑尖就要插入司马繁掌心,却忽然听见「叮」一声,火花四溅。司马繁的铁扇后发先至,似不经意地撞上白少情的剑,一股熔岩似的灼热沿着剑身席卷至剑柄,顺着虎口直下,撞入右臂经脉。白少情猝不及防,整条手臂麻痹了一半,几乎连剑也把持不住。
如今整个大殿都是武林中人,若一旦认定他是蝙蝠,后果不堪设想。被杀也就罢了,就怕被司马繁活擒,活活受他凌辱。
司马繁采了方牧生毕生功力,得益实在非同小可。
可恨自己竟这般不小心,轻易落入司马繁的陷阱。
司马繁得意大笑,「再来一招。」
司马繁故意将所有人引来,再当场揭破他的身份,可见早已把一切准备妥当。这个时候,即使他要揭穿司马繁的身份,也只会被看作是反咬一口。
铁扇又至。
「哦。」白少情轻轻应了一声,看似毫不在意,心底实在窜窜。
白少情咬牙疾退,长剑连挥。
「有人证。」
他惊而不乱,虽苦苦支撑,脸色却始终保持悠然自得,步法敏捷,动作如行云流水,花间穿蝶般优雅。
白少情依然不惟,反问道:「我倒很想知道,司马兄到底找到了什么确切证据,证明我是正义教的蝙蝠?」
「叮!叮!叮!叮!叮!叮!」
小莫脸色惨白,他亲叔叔太湖玉萧萧正言,也是死在蝙蝠手中,后脑仿佛被锤子砸了一下,呆呆看向白少情。
电光石火间,扇剑已相触六下。
蝙蝠数年前杀戮无数,盗学各家武功,戳得各大门派脸皮尽穿,竟会是这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白三公子?
这几下交锋又漂亮又爽快,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好样的!白公子!」
众人哗然。
只有白少情自己心里明白形势险恶,司马繁的横天逆日功热力越来越盛,堪堪要破入心肺。
司马繁眼神凌厉,朝小莫淡淡一扫,又收敛了目光,徐徐道:「白公子轻功了得,我辛辛苦苦跟了一个晚上,才发现他下山是为了和一个人接头。那人对白公子言语恭敬,称呼他为……」他瞅白少情一眼,笑道:「蝙蝠公子。」
幸亏他学的东西很难,拜师封龙后,更是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保命招数,闪过司马繁一掌,他回身飞腿,半身后仰,犹如仙女侧卧般楚楚动人,扭转着修长的脖子回眸司马繁,眉目间露出若隐若现的哀怨,手下却毫不迟疑,指风直射司马繁咽喉。
小莫听他语气自信,额头冒出冷汗,哼道:「有什么就直说出来,我看你怎么栽赃陷害。」
司马繁差点着了他「摄魂烟波」的道,匆忙回扇往喉前一挡,指风击在铁骨上,发了脆响。白少情人在半空,已经跃转过身来,长剑再度出手。他知道自己的横天逆日功比不上司马繁,比拼内力必死无疑,便专挑刁钻角度,迫司马繁拼招。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雕虫小技。」司马繁弃扇用指,指风险险划过白少情脸侧,割断耳边几缕发丝。双掌在空中对击,不知其中藏了什么诡异,掌声不但不清脆,反而如闷雷般隆隆作响,大大殿中回声不断,震得所有人一阵头昏眼花,疑是发生了地震。
司马繁等全殿没有一丝声音后,缓缓吐气,让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司马繁素来知道正义教的阴险毒辣,而以白少情公子的口才,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我挺身指正极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因此,当我发现白少情就是正义教的内应时,我没有动手,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后。」
白少情翻身立定,转身,视线紧紧粘在司马繁双掌上,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天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人人目视司马繁,,等他说出答案。
司马繁现在所使的,正是横天逆日功第五招「烈日炎炎」的起手式。
司马繁一愣,看向白少情毫不露怯意的脸,知道不妙,立即环视周围众人一眼,沉声道:「刚刚白公子问我,既然亲眼目睹方掌门遭他毒手,为何不立即将他揭穿?」
内力蓄积之所在,司马繁衣衫鼓动,发丝如受狂风迎面吹袭,向后飞扬。
天极沉默许久,开口道:「没有确切的证据,谁也不能指控旁人是凶手。」
众人虽不知这是什么招数,但看司马繁身边气流旋动,都知道此招厉害,不由自主屏息。
他却不知道白少情回来后略施手段,已经赢得天极的信任。
白少情玉容沉静,闭目感觉司马繁越来越强大的压迫力。
他知道天极是睿智死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笃定天极知道睿智胸膛上的长剑属于白少情,故首先就要天极表态。
崩紧的弦,断了……
司马繁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不看白少情,却去看天极道长。「天极道长,睿智大师的死,你以为凶手会是谁?」
司马繁推掌。
但现在两人针锋相对,互指对方为正义教的人,却是大家亲眼所见。
劲风罩上身来,白少情呼吸困难,胸口沉甸甸的,心脏仿佛受不住压迫,要破胸而出。眼看司马繁掌心快印上胸膛,白少情骤睁双眼,竟然不避来掌,,飞身迎上。
这两位都是卓越不凡的人物,出生武林四大家族,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又都是屠龙小组的成员,就算打破了脑袋,也很难想像这样的世家子弟,会沦为正义教的内应。
「啊!」
众人的视线,在司马繁和白少情之间转来转去。
「呀!」
白少情却仍旧笑得风流潇洒,开口道:「司马公子,你疑我,我也正在疑心你。」
「糟……」
「你给我闭嘴。」晓杰狠狠盯他一眼,压低声音。
众人惊声尖叫,脸色大变。
小莫又激动又高兴,看着晓杰拼命点头,「对!对!晓杰,晓杰,你真是……嘿,你真是最……」
司马繁内力厉害,这一掌若击中,白少情哪里还有命在?
晓杰和他牵着手,清脆地接道:「分明你才是正义教的内应!你才是杀了睿智大师和方掌门的凶手!你身上的伤,一定是被他们两位留下的!」
不少人不忍看白少情惨死,闭上眼睛别过脸。
小莫虽然被晓杰用眼神连连警告,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对!如果你亲眼见到了,当然应该立即和他拼命,或者赶来告诉我们,为什么却躲了这么多日才出现?分明是自己心中有鬼!分明是你……是你……」他胆子虽然大,也知道这个时候有众多武林同道在场,涉及的又是关系武林将来的大事,说错一个字就是万劫不复,说到最后,太阳穴突突直跳,舌头竟然有点僵硬起来。
掌风强劲,白少情逆风而上,热风刮得脸生疼。
白少情恍如不知道这指控有多严重,冷笑着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立即现身?又为何现在才带着方掌门的尸身出现?」
司马繁见白少情不退反进,心中暗喜:「你要找死,也怨不得我。」
「我敢以我司马家百年的武林名声发誓,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方掌门。」司马繁沉声说道。
这般形势下,司马繁的手掌势必先印上白少情。
小莫抑头紧张地咽了两口唾沫,握紧晓杰的手,站在白少情身后。
白少情挺身前冲,上身撞入司马繁劲气最猛处,顿觉气翻滚,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脑中再不想其他,从腰后猛拔出一支寸许长的铁笔,电光石火间,向司马繁肋下两寸,看起来绝对没有一丝破绽的地方猛然刺去。
在方牧生身旁垂泪的弟子们,霍然抬头看向白少情,握紧了拳头。
司马繁的笑容,忽然僵硬了。
白少情身旁的人群,无声无息退开三尺。
一股剧疼从肋侧传到司马繁的脑中。
全殿骚动。
他也是自幼习武的人,什么苦头没有吃过?可这般痛楚却是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就像一根烧红的针,无声无息刺入了太阳穴。而这根细针,却在瞬间,宛如孙悟空金箍棒一样,宽了长了万倍。
「我亲眼看见的。」司马繁盯着白少情,斩钉截铁道:「我亲眼看到你杀死方掌门。」
身体宛如裂开成千万片。
白少情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丹田充沛的真气,转眼间散得一丝不剩。
白少情看向天极,天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掌,恰好在这个时候牢牢印上白少情的胸前;但他的真气已经散尽,这一掌劲力,比刚刚习武的小孩还不如。
千百道目光,或疑或惊,或愤怒或惋惜,朝白少情射来。
挨了一掌的白少情,丝毫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
司马繁张唇。笃定地吐了两个字。「是你。」
司马繁惊骇地低头,看着肋侧插入一半的铁笔,只听见自己喉中「咯咯」的嘶哑声音。
他轻轻问这和以一句,全大殿里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司马繁的回答。连天极和地极,还有少林寺戒律院的通智大师,也紧紧盯着司马繁的嘴唇。
有血滴淌在他一直很干净的衣裳上,他想举手抹去脸上淌血的地方,但他终于发现,自己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白少情问:「那是谁干的?」
血不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血从他的眼耳鼻汹涌而出,滴滴答答,淌到他的衣裳上、地上。
「因为只要我活着回来,就能揭穿杀害睿智大师和方掌门的凶手的真面目。」
司马繁瞪着白少情,眼里盛着浓浓的恐惧。
白少情露出惊讶的模样,「哦?为什么?」
他恐惧地瞪着白少情,发现白少情离自己越来越远。
司马繁叹道:「你当然是希望我永远回不来。」
不,是他自己在倒下,缓缓地倒下,像山崩塌一样。
「司马公子」白少情上下打量司马繁,含笑道:「你回来了?」
司马繁努力想站着,可他不但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他知道,他的手脚仍连在身上,但他再也感受不到他们了。
白少情身前跨进几步,身旁注视他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他瞪着白少情,恐惧地发现,他也快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了。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身上有一个死穴。
司马繁脸色苍白,似乎身上还带着伤,见了白少情,居然微笑地打了个招呼,「白三公子。」
一个在肋侧的死穴。
他们的旁边,摆着一张木椅,上面坐着的人,竟然是司马繁。
他吐出最后一口热血,不甘地瞪着白少情。可他的眼睛,传达不出最后一个不甘的眼神。
天极和地极站在方牧生尸身前面,一脸严肃,稀疏的眉毛紧紧皱起。
他已经看不见光了……
方牧生的尸身已经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门下北子纷纷跪在旁边,低头垂泪。
白少情长身站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司马繁。
前殿已经万头颤动,几乎少林寺中的人都挤了进来。
他没有发现司马繁的不甘,司马繁最后的眼神,是浓浓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