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终于回到了小师妹身边。
小粮举着步摇上的流苏,满心欢喜地朝后转过身去。
那一日也是小师妹跟背叛他的师弟的大喜之日。
“我跟喵爷在一起。”
他在喜堂外面的树上蹲了整整一个白天,加整整一个晚上,然后转身回到了山中。他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于是干脆任由那只猫妖做主,四处游荡。
那贵妇一把摘下步摇来,塞进小粮手里,又抓着她的肩膀问:“我儿,这些年你都跟谁在一起?谁救了你?你过得好不好?”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小粮被扔进了他午睡的树丛。
“我儿,你想要这个吗?给你,都给你。”
对了,小粮!
小粮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发上簪着的步摇十分有趣,上面有颗垂着流苏的明珠。她一抓那流苏,明珠便晃荡起来。
他还不能死。若他死了,小粮怎么办?
小粮不解地回头看他,接着就被一干人众给围住了,其中一人紧紧地抱住了她。那是名遍身绮罗的贵妇,满头的珠翠,却不晓得为何,两眉之间有着深深的皱纹。她一抱住小粮,便大哭起来,没头没尾地说着些“若是早知道再不能生,说什么也不能丢掉你”这样的话。
喵爷原本要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喵爷将小粮放了下来,让她站在地上,又在她肩上推了一把。
“怎么,还惦记着那人类的小孩?”朝他望下来的猫妖咧着嘴角,“你都快挂了,这身体的控制权马上又都是我的了——不如,我现在就去吃了她,如何?”
再等了一阵,便听得人声渐近,有女子激动地叫着:“在哪里?在哪里?快叫我看看!”
喵爷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抵着它的额头,将最后的话传递给它。
喵爷前去敲门,只说是叶家夫人娘家来的亲戚,将那块雕有水仙花的翡翠让门房递了过去。
“我又快要死了……小粮……拜托给你……”
凭借着当年的记忆,喵爷带着小粮找到了叶家那对夫妻的居所——是一处临湖而建的庄子,湖边生满水仙花。
“瞎说什么,我等了这么久,就是要吃她的!”
小粮毕竟还是人类的孩子啊,只有在人类的城市里生活,对她才是最好的。
“这些年,我一次又一次死去……你若要趁机吃了她……早吃了……”
喵爷看着,又觉得,自己来这城里一趟,忍受这么些拥挤的人群、嘈杂的声音,都是值得的。
猫妖的瞳孔一点点地缩紧。
小粮在他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连脸色似乎都红润了些。
喵爷知道自己说出了真相。
接着他俩毫无悬念地被打跑了。
表面上看起来,是小粮依附着喵爷生存,如果没有喵爷,小粮早就夭折了。但事实上,每一次喵爷死去,将他从死亡中唤醒,让他重新站立起来行走的,都是小粮细细的哭声。
他咳嗽两声,在兜里掏了半天,朝摊主摊开的手掌里放了一把新鲜的树叶子。
“我们两个……之所以活到现在……都是因为小粮……她需要我们……”
“用啥替代?”摊主瞪着眼睛。
纯粹的黑暗当中,她是唯一的一丝光。
风车这种玩意儿,喵爷还是认得的。他过去跟摊主谈判,说是没带钱,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替代一下。
刺穿坟墓,刺穿死亡,甚至足以令他呕出喉咙中的泥土,再度艰难地尝试着行走。
小粮却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感,骑在他的脖子上,朝路边卖风车的小摊伸着手:“会转的!圆圈圈!”
只因为她还需要他。
之前喵爷努力了半天,才勉强将那对猫耳贴回了黑发里,又将尾巴绕在了腰间藏好,伪装成正常人类的模样。他多年没进过人类的城市,非常地不适应:熙攘的人群中千百种味道混杂,刺激得他的猫鼻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若是有牛车擦肩而过,能将他生生吓得炸了毛。
七
第二日,这一对儿半路遭遇的父女手牵着手进了无夏城。
原本已经平复下去,不再沸腾的神农鼎,忽然再度冒出了涌泉般的气泡。
三
朱成碧凑过去,便见那只原本已经沉到了鼎底一动不动的生菜叠成的喵爷,原本忽然像是重获生命一般蹿了出来,狠狠地撞上了尚有半截身体在鼎外的水龙。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小粮的亲生父母了。
组成钱塘君的水柱一下子就散了,沸水在半空中四溅开来。
这几日他带着小粮,尽在无夏城附近的山林间兜圈子,是想跟小粮能再多玩一会儿。可谁知遭遇了劫匪,刺激得小粮又流了鼻血。这无疑给他敲了警钟,小粮的病情再也耽搁不得。
“小心!”常青喊。
例如医药之术。
他将朱成碧朝怀中一拉,用袖子护住了她的脸。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做得熟练无比,完全是他平日里护她护成习惯的结果。
要不是小粮生了这总流鼻血的怪病,一日比一日虚弱,他才舍不得将她还回去呢。不过,就算是他野性难驯,却也还是依稀记得,人类有些手段,是山野间的妖兽也不会的。
沸水尽都洒在了他的衣袖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看,咱家小粮多好。喵爷满心自豪。
该死的,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死而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半点疑虑都没有地接受了下来,反正她一直坚信她家喵爷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如今多了点儿特异功能也不算啥。
他赶紧撒了手,后退一步。鼠王心疼地查看着他被烫伤的手,朱成碧却略歪了头,重新打量着他。
小粮两只眼睛都哭得肿成了泡,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你这人类,为何护我?”她问,“难道我还会怕这一点沸水?”
“你看啊,喵爷的命多得很,甭管死上多少次,也还是会复活。但是呢,这个死相总归是难看得很,下次我要是再死了,你就离远点儿,千万别守着我。等我活过来,自然会去找你的。”
常青只有苦笑。朱成碧却朝他逼近了一步。
他严肃地跟小粮谈了谈。
“等等。从刚才起我便觉得奇怪,本姑奶奶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若他再迟一点睁眼呢?喵爷不敢想。
她离得更近了,金眼熠熠,眉间是艳丽的桃花,跟他曾经无数次梦到她时一模一样。她甚至还呢喃着,朝他伸出了双手。
和喵爷不同,那是只纯粹的野兽。
“否则,我怎会觉得你如此眼熟?”
从死亡中再次苏醒,率先醒来的,却是他体内的那个声音。
常青心中的白泽忽然冷笑一声。
这一睁眼,却将他吓得魂飞魄散——自己已经按住了睡着的小粮,满口利齿,就悬在小粮的头顶。
他顿时醒悟过来,知道此刻最明智之举是立刻转身逃开,越快越好
那一次的复活耗费了他不少时光,伤口愈合的过程简直痛彻心扉,再加上耳边总有细细的哭声,没完没了,烦得他不得不睁开眼。
然而她的指尖已经近在咫尺,差一点便能触到他的脸颊。
喵爷将她从虎爪下拽了回来,自个儿却教老虎撕得稀烂。后来他才晓得,小粮哀哭着,守了他半日,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喵爷,后来哭得累了,才蜷缩成一团,在他身边睡了。
一瞬间,过去和未来,纷扰跟誓言,整个神州大陆上的无数妖兽和人类,连同他们之间延绵数百年的争端,统统灰飞湮灭。
有一回,小粮独自狩猎,却遭遇了一只老虎。
常青闭上了眼。
带着小粮在山野间生活的这几年,是他有生以来最快活自在的日子。他教小粮辨认星座,寻找泉水,追捕猎物。一开始他体内那声音还总嚷嚷着要吃,后来也慢慢地闭嘴了。
最关键的时刻,旁边的树丛却传出了窸窣声响。
喵爷还是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姓储,名备粮,小名是小粮。
紧接着,喵爷便爬了出来。他浑身湿淋淋的,半边身子还残留着猫毛和猫掌,随着他朝前挪动,正在一点点重新褪为人类的外形。
猫毛寸寸消退,尖爪融化,只留下人类的手指。原本惯于猎杀的猛兽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胳膊,只为能做出一个温柔的拥抱。
朱成碧顿时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跑过去道:“啊呀呀,真是狼狈啊。如何,这下可晓得知难而退?”
他严肃地训斥,朝地上的女婴伸出了前掌。
喵爷眼看是精疲力竭,趴了好一阵才能重新动弹。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蓝色封面的本子,朝朱成碧递了过去。
“滚!”
“那龙将此物藏在逆鳞之下,”喵爷解释道,“须得待其惊怒交加,鳞片全都张开之时才能拿到……”
他体内的另一个声音也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既然如此,不如便给我吃掉吧?”
朱成碧一把抓过了本子,读着上面写着的两个大字:账簿。
如果他再放手不管,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旁边的常青已经被气了个半死。
你跟我一样没人要了,小东西。喵爷想。
为了不让朱成碧起疑,他离开天香楼的时候,将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全都毁去了,唯独这本账簿,实在是舍不得,才拜托钱塘君保管——谁知道会多出这么多的事端来,还连累了无辜的钱塘君!
喵爷跟着他们进了无夏城,又眼见着他们进了家门,这才折返回山林当中。那孱弱的女婴居然伸展了四肢,还在没心没肺地睡。
就是一本小小的账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母亲的哭泣便渐渐地低了,终至消失。
他很想这样质问朱成碧,却见她将封面上的两个字摸了又摸。
母亲还要再哭,父亲又放缓了声音,劝慰说:“你还年轻,明年再给我生个儿子,这叶家主母的位置,迟早是你的。难不成,你要我带个只会生女儿的媳妇回去见我娘吗?”
“是……那个人的字,”她低声道,“我不会认错的。”
年轻的母亲一直在哀哀地哭,而父亲不耐烦地说:“不过是个丫头,养大了也是赔钱货,扔了便扔了!”
常青满腹的埋怨,顿时便化作了酸楚。
他从路旁的树上跃上了车顶,听了一阵车里夫妻的对话。
“好!”朱娘将账簿往袖中一收,朗声道,“你既拿到此物,我便信守诺言,这就来取你一条命,好做水晶肉!”
就跟一开始,刚出生不久的她被人从马车的窗户抛出来,扔进喵爷午睡的树丛时一样。喵爷当场便被惊醒了,甩着尾巴绕着她嗅了半天,又循着味道一路追踪,找到了扔她出来的那辆马车。
话音未落,她的一只手便已经消失在了喵爷胸腹之间。
她很快便睡着了,呼哧呼哧地蜷成一团,跟个小猫崽儿似的。
有淡淡的光芒,笼罩在她整个手臂上。喵爷吃了一惊,只觉得她的手四处摸索,却并无十分的痛楚。
“好啊好啊。”小姑娘打着呵欠,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你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我抓到的山鸡,腿儿都给喵爷吃……”
“噫?方才还有两条命的,此刻却只剩了一条?”朱娘皱眉,“你刚刚在钱塘江里,该不会又死了一回?”
喵爷的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却还是说:“会的,到时候你会长成山那么高,眼睛像车轮子这么大的野猫,从这边到那边的山头,都是你的狩猎场,所有的山鸡都是你的……”
喵爷点头。
“等小粮病好了,也会长成你这样的大野猫吗?”
“这可麻烦了。你如今只有一条命了,我再拿走,你能否再活都不一定,要想复生,那肯定是万万不能了。”朱成碧道。
喵爷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常青听到这里,想要上前阻止,喵爷却朝他摆了摆手。
“差这么多啊!”小粮望向喵爷的眼中满是崇拜。
“苗某心甘情愿。”喵爷说,“求尊驾成全,一定要让小粮吃下水晶肉。”
那猫掌也翻了过来,露出粉红的肉垫,让她把手放在上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连常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见喵爷生出了猫掌,忍不住把自己的小手伸过去比划了一下。
八
“你瞎说,上次明明说我是溪水里漂来的!上上次,又说我被老鼠装在花轿里,抬着要当童养媳去,半路上被你劫了的!”
这天晚上,又名储备粮的叶小娥姑娘做了一个梦。
小粮嘻嘻地乐。
她梦见一位穿了翠绿色褙子的大姐姐站在床头,抚摸着她的头,跟她说话,还给她带来了一份装在碗里,隐隐放光的吃食。
“是只鸟儿把你叼来的。”喵爷一脸严肃,“我本来午睡得好好的,忽然从天上掉下个包裹,正砸我头顶上,把我吓醒了。喵爷我一看,这啥玩意儿?皱巴巴,瘦唧唧,准不好吃。还是先养着,养肥了,将来留着当储备粮。”
她怎么也瞧不清楚碗里究竟是何物,只得张了嘴,任这姐姐将那入口即化的透明肉片喂给自个儿吃了下去。
“喵爷,你讲嘛,你当初是怎么捡到小粮的?”
“这肉是喵爷托我捎给你的。”大姐姐说。
喵爷朝那小城望了一阵,便想将背上睡着的小粮放下来,眼下夜色沉沉,还是先歇息一番,明早再进城不迟。谁晓得这一折腾,小粮揉着眼睛便醒了过来,再不肯乖乖睡着,缠着他一定要听故事。
那喵爷呢?他为什么不自己来看小粮?
那里有小粮的亲生爹娘。
小粮想问,大姐姐却忽然消失了,她着急起来,使劲一挣,便睁开了眼——枕边果然有一只空碗,旁边还趴着只草叶编成的蝈蝈,崭新崭新的。
那就是无夏,他原本打算带小粮去的地方。
她刚把蝈蝈抓在了手里,门上便传来了叩击声。
他再度奔跑起来,这一次,却是直直向前,再不敢停歇。到他终于停下脚步,森林已经到了尽头,化为绵延的斜坡,沿着斜坡往下,是一条蜿蜒的河流,河对岸灯光闪烁,勾画出一座繁华的小城。
“喵爷?!”小粮惊喜地问。
刚才他在林间跑得兴起,差一点忘记了自己肩上还背着个她,喵爷心中不由得满怀愧疚。
推门进来的却是檀先生。
月光下,那张小脸看起来似乎更苍白了。
他一步迈了进来,直奔床头的空碗而去,在碗沿上嗅了嗅,回身抓住了小粮:“来迟一步,竟叫你给吃了??”
他没等到回应,转过头去一看,小粮抓着那只草蝈蝈,趴在他背上,抽抽嗒嗒地在说梦话。
他面露狰狞,一把把她摔在地上。
“哈哈哈,这儿啥也没有,我就是停下来四处看看……”
小粮爬起来,就见他抓着自己面上的檀木面具,就要生生地撕扯下来。那面具恐怕是年生日久,已经长在了肉里,这么一撕,顿时鲜血直流。他却全然不顾,还在喃喃:“明明是要给王爷的药,那水晶肉,是用来让王爷恢复血肉之躯的!”
他吓得赶紧把到手的蝴蝶扔了,还欲盖弥彰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
这人分明是疯了!小粮转身就跑,却被两个身披玄铁盔甲的高大傀儡拦住了去路。
喵爷没顾上回答,他还在一心一意地捉蝴蝶,谁晓得耳畔却忽然响起了小粮稚嫩的呼唤声:“喵爷?”
檀先生在她身后重又站了起来。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怎样,就这样抛下一切,随我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野猫,如何?”
“我想到了,你刚吃下水晶肉不久,那肉还在你腹中,未曾消化。”
一群发着淡蓝萤光的蝴蝶受了惊动,自树干后面飞了出来,他顿时玩心大起,停住了脚步,蹲下来开始捉蝴蝶。
他细声细语地哄劝着,配上脸上的血迹,有种说不出的可怖。
真是自由啊,就像是在飞一般。
“我只需要,剖开你的肚腹即可——”
为了速度,他索性脱掉了鞋子,化出一对毛茸茸的猫掌来。林间月光纵横,他便在其间弹跳奔跑,脚下的草叶刷刷而过,鼻间尽是潮湿土壤的芳香。越来越多的黑色猫毛自他的脸上生长出来,他将一对碧绿的猫瞳瞪得滚圆,里面映着月亮。
两只铁甲傀儡应声而动,一只揪住了小粮的喉咙,另一只的手掌朝外弯折,露出了藏在腕部的雪白利刃。小粮奋力踢打,却毫无作用。
喵爷撕了件绑匪的衣服,将小粮绑在背上,在夜晚的林间飞奔。
“乖,别乱动。”檀先生道,“说不定你还能有个全尸。”
二
眼看着刀刃寸寸逼近,小粮忍不住尖叫起来。
“我听见了,”喵爷头都大了,“你赶紧擦擦吧!”
“喵爷救我——”
小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再加上血,脸上热闹得很。
轰隆一声。
“谁知道这,这次还灵不灵……不许再这样了!有人要杀你的时候你要赶紧跑,听见了吗?”
有庞大黑影,挟裹万千雷霆而来,将一旁的窗户撞得粉碎,一条长尾甩过去,又卷熄了灯。
“你不是知道的吗,喵爷我是杀不死的!”
小粮暂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得耳畔傀儡铁甲撞击作响,接着自己被抱了起来。急速的风声在耳边擦过,利刃相击,激起短暂的火花。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
是喵爷吗?
小粮“哇”的一声,抓着那只草蝈蝈哭了起来。
她摸着抱着自己的手臂,摸到了熟悉的猫掌。
喵爷没有办法,只得将那两片草叶叠了叠,做成个蝈蝈的样子,放在自己手掌上一跳,刚好落在了小粮怀里。
她放下心来,紧紧地抱着他。
小粮还是不理。
但是喵爷好奇怪啊,他湿漉漉,冷冰冰的,而且一声不吭。
“好啦,我错了,这次复活花的时间是久了些,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他只好道歉。
直到他带着她,从破碎的窗户中重又跳了出去,奔向了荒野,小粮才开口问:“喵爷,你怎么了?”
喵爷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表面还要假装镇定,伸手抓了两片草叶就要给她擦。小粮咬着牙,两眼都憋得通红,眼看随时都能落下泪来,却死命地躲闪,就是不肯让他碰她。
过了好久,她才听他缓慢地回答:“我听到小粮在唤我,我得来救你……”
喵爷刚放下一点点心,就看清了小姑娘的脸:鼻子下面的两道血迹,在火光底下刺目至极。
小粮把头埋在他脖颈处,哭了出来。
怀里的身体是温热的,小心脏还在顽强地跳动着。
“你竟让喵爷去了!”常青质问道。
喵爷背上的寒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几步便冲去她的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满足他最后的心愿,有何不可?”朱成碧搅着神农鼎,反问道。
叫做小粮的小姑娘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他如今连最后一条命都失去了,连走路都勉强,你还——”
“小粮,喵爷我帅不帅?”他兴致勃勃地问,却半晌没有等到回答。
常青忽然闭了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扭身便要走,一面从袖子中滑出支外表普通的笔来。
“……这样就晕了?”喵爷揪着他的衣领摇了摇,终究还是无趣地将其扔在了一旁。
“等一下!”
那人明明已经逃出去了十几步,却在瞬间被他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又被他这样一问,吓得当场翻了白眼。
朱成碧将视线停在了那支笔上,慢慢地笑了起来。
最后那个问句,是在其中一名劫匪的耳边说的。
“难怪我觉得你如此眼熟,原来是老熟人了,对不对?”
“什么鬼不鬼的,你们刚才杀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叫得这样惨……对吧?”
他只来得及回身,她便已经逼到了身前,手中一柄凭空生出的长刀,刀身如秋水长虹,直直地劈向他的胸口。
“鬼,鬼啊!”不知道是哪个劫匪率先喊出了声,众人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夺路而逃。喵爷扛着那把刀,很轻地叹了口气。
“白泽大人?”
连伤口的位置,都跟他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一模一样。
生死一线的瞬间,常青先是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生花妙笔,最后却还是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