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高烧的明烛,照得阿宛,王维与李龟年几人,静默如泥塑。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乐慢慢从里间走出,见众人都在候着,便挤出一个笑颜道:“药都喝完了……伤口应是不疼了,睡一会就好了。”
李龟年抬眸看向阿乐:“阿乐……照顾公孙娘的事,还是交给阿宛吧!明日,你就要与摩诘一起,赴济州上任了!”
阿乐一怔,脱口而出道:“那日不过是权宜之计……”
李龟年摇了摇头:“你们不了解圣上的心思……就算演戏,也要演上一辈子,他才不会觉得你们欺瞒了他……”
他转头看向王维:“摩诘,想必这其中厉害,你比我更明白!”
王维正要说话,阿宛却抢着开口道:“阿乐,听说济州风光秀美,山峦叠嶂,你先去玩一段时间,等公孙娘身子好了,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阿乐想起那日高力士临走时的话,心头一颤,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里,里间传来了公孙娘浅浅的呻吟声。
众人面面相觑,抬步走到了里间,见她刚刚醒转过来,睁眼看到自己终于从那地狱般的地方回到了人间,不由喜极而泣,珠泪滚滚而落。
阿宛心中酸楚,却强忍着泪意,上前扶住了她:“好哇,以前日日说我大胆妄为,原来你才是胆子最大的!”
公孙娘脸上挂着泪,却也笑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年从曹府里救出了你!从此惹得我这一生都不太平!”
二人正强颜欢笑打趣着,王维上前深深一揖:“公孙阿姐此番大恩,摩诘铭感五内!”
公孙娘轻轻摆了摆手:“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这西风楼的孩子们!他们都是我从东西市里救回来的孤儿……我已经没有了鸦奴,不想他们也枉送了性命……”
亲眼见到两个孩子倒在血泊中,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更是她去敲登闻鼓的勇气。
她又轻轻拍了拍阿宛的手:“我知道,摩诘是阿宛去求了圣上才救下来的,这一份恩,你还给她才是!”
阿宛想起与圣上的承诺,心中绞痛,不敢再看王维,强撑着打趣道:“救下这呆子,又不是什么大功德,谁要他来报恩!”
王维抬眸看向阿宛的明艳无比的笑颜,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他与玉真的账,算是清了。
而他欠阿宛的,会用一辈子,慢慢还。
唯有李龟年,此时眸中暗波翻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众人又说笑一阵,见公孙娘与王维皆有些勉强,便告了乏,各自去安寝。
李龟年轻轻一扯阿宛的衣袖,带她去了无人的角落。
他沉声道:“你不必瞒我……你答应了圣上与他今生不复相见,这也开得起玩笑?圣上不治他的欺君之罪,已是最大的宽容!难道你要玉石俱焚不成?”
阿宛扬着头,嘴角是自嘲的笑意:“ 阿诺……在长安城里呆久了,我自然也学会撒谎了……他和阿乐一起离开长安,不是最好的结局吗?至于我,天地辽阔,只要不是去他身边,哪里都可以去得……”
李龟年一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也好……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顿了一顿,眸光闪动:“你们二人,都是彼此要渡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