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只写了一句话“事关重大,请速来青云客栈”,落款是杨峰。他大吃一惊!
杨峰一直在梅州州衙担任书吏,怎么会突然来到临安呢?自回京后,莫如深已经有半年左右没见杨峰了。此次杨峰突然来京,一定是出事了。
他不敢耽搁,急匆匆赶往青云客栈。罗红缨想与他同去,被他拒绝了。
青云客栈离得不远,他很快来到了杨峰房间的门口。他轻轻叩响了门,杨峰立即开了门把他请了进去。
杨峰没等莫如深坐下,急切地说:“莫大人,杨峰本不愿打扰您,实属情非得已!”
莫如深说:“你我相交三年,不必客套了。有什么事,尽管说!”
杨峰说:“最近有人暗查肖玉良的事情。”
“噢?”莫如深很吃惊。
肖玉良在自己的安排下,重新录了身份文牒,改名肖国栋,在吕文德手下戍边从军。自己已经三年没有肖玉良的消息了,如今突然有人查肖玉良的事情,着实令人惊讶。
莫如深问:“什么人在查?”
杨峰压低了声音说:“好像是大理寺。”
“大理寺?”莫如深脑海中闪过一丝不详的念头,“你怎么知道是大理寺的?”
杨峰说:“当年的事情是你安排,由我亲自办的,别人不知道。他们暂时没有怀疑肖国栋就是肖玉良,但邹子龙陪着几个人上过净山。那几个人操着京城口音,我听邹子龙说他们是大理寺的公人,来查询肖玉良的下落。”
莫如深明白了,人一定是曾家梧派去的。曾家梧不可能擅离讯地,但可以派人前去。
如此看来,贾似道及曾家梧从来没有放弃置自己于死地。近二十年来,被贾似道整过的人成百上千,其中不乏背景深厚的人。他自己没有过硬的背景,贾似道更不可能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他作为一个四品官,也算位高权重,却感到了透骨的寒意。
莫如深问:“你怎么会来到京城?”
杨峰说:“他们已经查到了肖玉良的户籍登记。”
莫如深说:“查到也无妨,肖玉良的户籍登记还在。”
杨峰说:“可是,肖玉良已经人间蒸发了。他们在净山上没有找到肖玉良,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生活过痕迹。因此,他们开始查找宽城县的身份文牒记录,相信不久就能查到梅州的记录了。”
莫如深明白了:“所以你就来京城找我了。”
“是的。”杨峰说,“你得拿个主意。通匪、包庇朝廷要犯,这些都是重罪。杨某不是怕死,是怕连累了莫大人!”
莫如深陷入了沉思。杨峰来京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莫如深问:“宽城知县是秦斌,你们熟吗?”
杨峰说:“秦斌上任时来过州衙,我们见过一面,并不算太熟。”
莫如深问:“既然不熟,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宽城查身份文牒记录的?莫非又是邹子龙告诉你的?”
杨峰摇摇头:“那倒不是,是我无意中听到了。”
莫如深追问道:“在哪儿听到的?”
杨峰对于莫如深的问题很疑惑:“你问这些干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莫如深提醒他:“你告诉我在哪儿听到的就行!”
杨峰说:“在酒楼吃饭时听到的。”
莫如深又问:“在大堂,还是包间?”
杨峰觉得越来越奇怪了:“在大堂!怎么了?”
“如此机密的事情他们怎么会在大堂说呢?”莫如深仔细思索着,“我做过大理寺少卿,办案的规矩我很清楚,他们不会如此违规。”
杨峰也开始警觉了:“难道……你是怀疑……”
杨峰突然有点头晕:“莫大人——我有点——头晕,可能——太累了。我——要歇一会儿!”
说着,他向床边走去,还没走到,竟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莫如深暗叫一声不好,突然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他打了一个激灵,急忙站起身,觉得一阵眩晕。他急忙用手扶住了桌子,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随着身边有人走来走去,他感到凉气一阵一阵拂在脸上,最后完全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莫如深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能动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屋顶,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自己来到客栈与杨峰见面。他用力撑了一下地面,慢慢坐了起来。
他借着暗淡的烛光,看见杨峰还躺在离他大约五尺远的地方。
莫如深站了起来,走到杨峰跟前,蹲下来推了推他:“杨峰,醒醒!”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好像有点黏,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似乎是血!他大吃一惊,紧走几步,想去拿蜡烛。
他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右手上居然拿着那根跟随他多年的双截棍,上面的血迹还没干!
他伸左手抄起蜡烛,走到了杨峰身边一看。杨峰头部下方有一大摊血,人早已没有了气息。
他把蜡烛和双截棍放下,查看起了现场。
面部没有伤口,鉴于头部下方的地上有大量出血,伤口应在脑后。根据血液喷溅的痕迹判断,杨峰趴在地上,凶手击打杨峰的后脑,然后再把他翻过来。
他猜测凶手把杨峰翻过来,目的是查看杨峰是否已经死亡。
他随口叫道:“大哥,把书吏叫来,带上纸笔!”
周围无人应声,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一个人来的。正在踌躇不定的时候,客栈的掌柜带着临安府的官差出现在了门口,后面还跟着穆建。
穆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就像两把利刃,直勾勾盯着莫如深。
莫如深说:“穆大人,你来得正好。我来客栈见老友杨峰,随即我二人被迷晕。我醒来后,杨峰已经死了。”
穆建一边进门,一边冷冰冰地说:“杨峰是谁?”
莫如深说:“他,他在梅州州衙担任书吏。”
穆建略显轻蔑:“原来是你的老部下。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千里迢迢到京城见你?”
莫如深摇摇头:“还不清楚。他还没有说,我们就被迷晕了。”
穆建连声冷笑:“莫大人,本官虽不才,但你也别我当三岁孩童!”
莫如深无可奈何,这是他第一次露怯,因为他不可能把肖玉良的事情说出来,否则牵涉的人太多了。
穆建看看莫如深身上的血迹和扔在地上的双截棍,问:“久闻莫大人是断案圣手,以莫大人之见凶器是什么?
莫如深迟疑了一下,说:“应该是地上这根双截棍。”
穆建鼓了两下掌,说:“说得好。据我所知,这根双截棍是莫大人的东西。”
莫如深没有否认:“正是。”
穆建说:“你承认便好。来人,给我抓起来!”
衙役们一拥而上,就想把莫如深带走。
莫如深大喝一声:“且慢!双截棍是我的,但人不是我杀的。”
穆建笑了:“深更半夜,你出现在客栈。浑身是血,凶器是你随身之物。问起你与死者会面的缘由,你又语焉不详。莫大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莫如深争辩道:“如果你把我关起来,还怎么查案?”
穆建哈哈大笑起来:“姓莫的,你太目中无人了!缺了你,就不能查案了?临安府、大理寺、刑部,这么多衙门,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莫如深心里暗骂:“你们各怀鬼胎,不是酒囊饭袋,就是蝇营狗苟之辈!”
他咬了咬牙,没有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他没有再反抗,被穆建带回了临安府。
莫如深一夜未归,罗红缨十分担心。她正想出去寻找莫如深,穆建带着临安府的差役来了。
穆建想搜查莫如深的府第,罗红缨一听勃然大怒。
她指着穆建说:“你凭什么搜查我们家?”
穆建铁青着脸说:“莫如深与杨峰会面,之后杨峰死在了客栈。莫如深浑身是血,凶器就是他随身携带的双截棍。按照大宋律例,本官要对莫府进行搜查。莫夫人,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并非等闲之辈,但我劝你千万不要阻挠办案,否则莫大人只会罪上加罪。”
罗红缨呆住了。她这才明白莫如深昨夜去见的是杨峰,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穆建带人闯了进去,四下搜索起来,半个时辰后才走。
罗红缨早已六神无主,与罗宗商议后,决定还是去找江千里。关键时刻,也只有江千里才是最后那根救命稻草。
莫如深坐在临安府大牢里,仔细回思着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很多事情还没来及问清楚,杨峰就死了。
他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也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后的终点都是贾似道。
他明白自己可能在劫难逃了,不能说出肖玉良的事情,根本无法为自己辩白。另一方面,贾似道也绝不可能放过整死自己的机会,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他想到这些,反而安静下来了。是神是佛,总归会有人露面。是福是祸,由他一人承担。
想着想着,他笑了,这真是一个轮回!糊里糊涂来南宋时他一无所有,逐渐地升官发财,最近还成家立业,如今只怕又要一无所有了。
江千里见过罗红缨和罗宗后,直接来到了临安府大牢。穆建早就猜出江千里会来,他们一起到花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