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突然一拍惊堂木:“大胆郭楠!你说你不认识杨玉贵,账本上为何有你购买考题的记录?不说实话,别怪本官大刑侍候!”
彭超火上浇油:“不必再问了,直接上大刑,对此等顽劣之徒不必怜悯!大刑之下,他会说的!来人,上刑!”
差役们拿着夹棍走了过来。
郭楠真的慌了,连连后退:“你干什么?我爹是郭明玉,我是天子门生——”
莫如深打断了他:“你还没有考过殿试,你还不是天子门生!”
莫如深的笑容很奇怪,郭楠惊慌失措。
他急忙跪下说:“莫大人,有什么事您尽管问,学生知无不言!”
莫如深知道他服软了,本来也没想对他用刑,刚才发生的一切只过是和彭超提前定好的计策。
莫如深的口气缓和下来了:“郭楠,我与令尊并无私仇。你虽然玩世不恭,但颇有才学,本官十分佩服。你还记得知学书院吗?丁仕伦坠马而亡,马匹是你的,你有重大作案嫌疑。当时,我帮你洗清了嫌疑,可是如此?”
郭楠连忙叩头:“学生记得,感佩之至!”
“那便好!”莫如深说,“我不敢说对你有恩,但以一个老大哥的身份请你实言相告。第一,你可曾买过考题?第二,可曾认识刘克功或杨玉贵当中任何一人?”
郭楠想了一下,说:“回莫大人,郭楠未曾买过考题,也不认识刘克功或杨玉贵。郭某虽不才,实不屑于作弊,一甲不敢说,中二甲当无问题,我何必自寻烦恼呢?”
他的样子很真诚,也符合莫如深的推断。他的微表情与说辞相符,莫如深认为他的口供是可信的。
莫如深说:“你起来吧!”
郭楠慢慢站起来,心情放松了很多。
莫如深说:“郭楠,你才华出众,交际广泛,有大好前途。我希望你金榜题名,不负年华。”
郭楠有些感动了:“谢莫大人教诲,学生谨记!”
莫如深还是想挖掘一下线索:“郭楠,你参与了本届科考,是亲历者。你好好想一下,本届科考中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异常的事情?”郭楠皱了皱眉,“要说异常,还真有一件,不过应该与科场舞弊案无关。”
莫如深眉头一拧:“是吗?说说看。是否有关,我自有判断。”
郭楠说:“应考的仕子中流行一本小说,叫做《晚唐风云录》。作者叫童伯,听起来是一个老人写的。”
莫如深好奇了:“仕子来京赶考,不是应该温习功课吗?怎么还有时间读小说呢?”
郭楠点头道:“就怪在这儿。一开始,我也不以为然。后来,我很好奇,忍不住看了看。一下之下,我大吃一惊。”
莫如深问:“为何?”
郭楠解释道:“书中写的是晚唐的探案故事,其中有一则故事是鸿生书院案,故事情节与当年的知学书院案非常相似。第一名死者死在了箭靶里,第二名死者坠马而死,凶手也是书院的教习。”
“什么?竟然如此雷同!”彭超大惊。
莫如深也吃惊不小:“情节如此相似,莫非他是当年书院案的亲历者?”
郭楠点了点头,说:“我是这么想过。怪异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还有什么?”莫如深问。
“作者的名字。”郭楠说。
莫如深又问:“作者的名字怎么了?”
郭楠摇摇头说:“我也不肯定。童伯听起来是对长者的尊称,但我怀疑这是一个笔名,并非真名。”
莫如深问:“何出此言?”
郭楠问莫如深:“莫大人还记得当年知学书院学业测试前几名都是谁吗?”
莫如深说:“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你和文云孙比较靠前。”
郭楠说:“文云孙、关彦明、童博,这是前三,我是第四名。”
莫如深激灵了一下:“你怀疑知学书院的童博是《晚唐风云录》的作者?”
郭楠连连点头:“是的,原因有三。其一,童博是书院案的亲历者,了解具体案情,否则不可能写得那么详细。”
莫如深点点头:“言之有理。”
郭楠接着说:“其二,童伯与童博音同字不同,适宜作为笔名。其三,童博于三年前来京应考,当时也是争夺状元的有力人选,然后突然失踪,并未参与考试。”
莫如深认为郭楠的分析颇有几分道理,可见郭楠虽然是一副狗少的模样,实则有一定才华。
莫如深很赞赏:“你的分析入情入理,果然不凡。”
郭楠有些不好意思:“谢莫大人夸奖!”
莫如深说:“在哪里能买到《晚唐风云录》,我也想买一本看看。”
郭楠说:“书很流行,好买得很。只是比较贵。”
莫如深问:“有多贵?”
郭楠说:“大概二两银子左右!”
彭超太吃惊了:“二两银子!二两银子都能办一桌酒席了。”
郭楠说:“是的。两个月前几百贯就能买到,如今水涨船高了。”
莫如深似有所悟,对郭楠说:“你回去吧!好好准备考试,案件完结后一定会重开科考,希望你金榜题名!”
郭楠总算松了一口气:“谢谢莫大人!”
彭超把他带出去了,顺便把文云孙带上堂来。文云孙与莫如深相互欣赏,交流起来顺畅多了。
莫如深说:“在杨玉贵的小账本上的确发现了你购买考题的记录。”
文云孙很吃惊:“怎么会有我的记录?”
莫如深也很吃惊:“你什么意思?”
“噢。”文云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根本不认识杨玉贵。难道杨玉贵是把考题卖给我的那个人?”
莫如深说:“卖考题给你的人叫刘克功,不过他已经死了。”
文云孙更诧异了:“死了?怎么会死呢?”
莫如深觉得文云孙的表现有点奇怪:“你怎么啦?他的确死了。照目前来看,他被自己的表兄杨玉贵杀死的。”
文云孙问:“那杨玉贵是谁?”
莫如深说:“杨玉贵是景泰宫的总管,已经被太子就地正法了。”
“什么?杨玉贵是太子宫的人!怎么会和太子宫有关?”文云孙极其表情很奇怪。
莫如深问:“小文,你今天怎么了?如此一惊一乍的!”
文云孙赶紧解释道:“科场舞弊案与太子扯上了关系,会不会不了了之?”
莫如深顺着他的话问:“尽早结案不好吗?”
文云孙支吾了一下,说:“尽早结案当然好,可是作弊的仕子查到了没有?”
莫如深说:“按照目前的证据,购买考题的人除你外,还有李相龙、黄海兴、孙卫刚、卓俊和郭楠。”
文云孙半天没说话,突然开口道:“莫大人,我认为此事颇为蹊跷。”
莫如深问:“为何?”
文云孙说:“莫大人适才提到的是本届仕子中颇负才名的,他们似乎不太可能购买考题作弊。即使他们不作弊,得中进士也颇有把握,何必多此一举!”
莫如深同意他的说法,接着问道:“账本中有一个最大破绽,其他人花了200两到上千两银子,只有你花了20两。我必须问你,刘克功为何降价那么多将考题卖于你,莫非你与他有何特殊关系?”
文云孙愣了一下,说:“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何谈特殊关系?”
莫如深盯着他说:“你我忘年之交,我十分清楚你的为人。请你实言相告,方才所说是否属实?”
文云孙很郑重地点点头:“文某以家父家母及个人前程发誓,绝无虚言!”
莫如深看看他,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文云孙倒有点含糊了,问:“凭我一面之词,你真的相信我?”
莫如深微笑道:“我相信!”
文云孙眼里突然泛起了泪花,说不出话来。
莫如深问:“适才郭楠讲起了一本书,叫《晚唐风云录》。你可曾听过?”
文云孙一怔:“你知道了?”
莫如深吸了一口气:“你早就料到我会知道?”
文云孙解释道:“可不是。我怀疑书的作者是我等相识之人。”
莫如深说:“郭楠怀疑是童博,你以为如何?”
文云孙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童博家境贫寒,常为同窗排斥,在这一点上与我同病相怜。故此我二人惺惺相惜,我对他甚是了解。除了小说的情节和作者的名字外,我还有其它发现。”
“噢?说来听听!”莫如深说。
文云孙说出自己的推断:“童博颇有才学,是当年书院测评的第三名。我对他的文风相当熟悉——”
莫如深说:“所以你认为《晚唐风云录》的文风与童博的文风相似。”
文云孙摇摇头:“不止相似,简直就是雷同!”
莫如深明白了:“原来如此!”
文云孙说:“三年前,我在京城,但未参加大考。他是当年状元的热门人选,在大考前突然失踪,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