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楠流露出些许骄傲的神态:“去年喝酒误事,被我父亲斥责了一顿。此番虽不敢说位列一甲,二甲之中必居其一。”
顾德璋笑道:“少去喝花酒!”
郭楠说:“嗨!逢场作戏吗!”
顾德璋说:“你小子!稍微努力一些,都不是现在这样。你父亲好歹是个进士,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郭楠不以为然:“我明白父亲想让我入仕为官,可我认为不参加科考,也一样可以为官。就像顾叔叔一样,不也是位及人臣。”
“小子,还挺会说话的!”顾德璋若有所思,“还是考上更好,当个没中过进士的官很辛苦的!”
顾德璋说的是心里话,郭楠也明白他的意思,但郭楠很清楚如何说话才能让顾德璋开心。
顾德璋说:“有没有可能的状元大热门,或者表现比较突出的仕子?”
郭楠说:“肯定会有。比如李相龙、黄海兴、孙卫、卓俊、文云孙,当然也有人说我。”说完,他面有悦色。
顾德璋拍拍他肩膀说:“贤侄,既如此,更要在意了。祝贺你!”
郭楠谦虚起来了:“出水才见两腿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顾德璋问:“我听仕子们在谈论一本书《晚唐风云录》,你读过没有?”
郭楠说:“没有。据说文笔不错,还有人说如果作者要参加大考,必然位列一甲。”
顾德璋问:“你觉得呢?”
郭楠略带轻蔑地说:“童伯,你听听这个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年纪大。如果他真的很有才华,为什么不趁年轻的时候考取功名?即使年纪大了,不也能考吗?想来他不过是写几本书,赚些散碎银子罢了。”
沉默了一下,郭楠突然放下了文人相轻的一面:“不过,他能写出这么一本书,也算是一个旷世奇才。如果真有机会,我真想见一下他。”
顾德璋大笑起来:“好好考取功名吧,有了功名在身,也好得偿所愿。”
郭楠站起身,说:“顾世伯,小侄告辞了。趁大考还有三十余日,好好游玩一番。”
顾德璋看看他,笑了笑:“大考临近,为何不温习?难道你又想重蹈覆辙?”
郭楠说:“能否金榜题名取决于是否十年寒窗,一朝一夕苦读不能改变命运,考前更宜放松心情。只要在大考前几天注意即可。”
顾德璋忍不住笑了起来:“贤侄果然有见地。”
时间转瞬即逝,离大考只有三天了。这一天晚上,文云孙突然来了莫如深府上。
他神情很严肃,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莫如深,说:“莫大人,你看看这个。”
莫如深接过来看了看,说:“这似乎是考题。莫非与本次科考有关?”
文云孙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起初我根本不信,可是那个人言之凿凿,说这是本届科考的真题。要卖200两银子。”
“什么?200两银子?这也太贵了!”莫如深着实吃了一惊。
“谁说不是?”文云孙说,“那个人是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我压根不信,于是没有理他。”
莫如深问:“那这题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真出了200两银子?”
文云孙摇摇头说:“我哪有那么多钱?后来他降到了20两,我才买下的。”
“20两?从200两到20两,这价格也太离奇了。”莫如深说。
“是呀,好生奇怪,他同我纠缠了半天,更像是硬要卖给我的。”文云孙也觉得很奇怪。
莫如深问:“你是否记得他的长相?他去了哪里?”
文云孙说:“他抢过我手里的钱,转身就跑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至于他的长相,我倒是记得。可是人海茫茫,恐怕很难再见到他了。”
莫如深长叹一声:“如果秦斌在就好了。”
文云孙说:“再过三天就要考试了,考试完毕锁院即可解除。秦博士回来,画出那个人的面貌应该不难。”
莫如深忧心忡忡地说:“但愿题是假的,是你上了恶当,否则将会引出惊天大祸。”
文云孙点点头说:“但愿是我上当了。”
大考开始了,一连三天,莫如深也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三天。第三天结束的时候,莫如深亲自到贡院门口等着。
与其说是等文云孙,不如说是等一个结果。现在,他只想确认他手中的试题是否是真的。
仕子们纷纷走出了考场,莫如深的脑子却是一片混沌。他在想这么些人里到底谁买了那份试题,他也在人群中寻找着文云孙的身影。
终于,文云孙出现在了眼前。
他迎上前去,问:“怎么样?”
文云孙知道莫如深想问的并不是考得怎么样,他茫然地说:“题目完全一样!”
结果令莫如深震惊,好在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
回到府里坐定之后,文云孙问:“莫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莫如深踱了几步,说:“这是一个惊天黑幕,按理说我应该向朝廷奏报。可是——”他欲言又止。
文云孙突然站起身,连连冷哼:“莫大人,你就是官做大了,所以顾虑多了。文某告辞!”
文云孙不由分说,转身就走。
莫如深刚说了一声“唉”,文云孙突然转回身说:“不出所料,两日之内我会出事,一切都拜托莫大人了。”
说完,文云孙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如深一头雾水,愣在了原地。看文云孙的表情,他知道一场风波即将来临。
转过天,他专门去了一趟国子监。文云孙仍是缄口不言,他问过秦斌,秦斌也是不知所以。
同时,莫如深也在脑海中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泄露的试题是真的,这背后有一张惊天黑幕!
莫如深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这个小小的四品提刑官是不是可以揭开黑幕。自己虽然官居四品,官职不可谓不高,但毕竟属于外官,没有直接上奏折的权利。
如果自己要写奏折,只能呈递给内阁,自己的奏折会落在吴潜或贾似道手里。
吴潜是主考官,如果试题是吴潜泄露的,自己的奏折正好给吴潜报了信,这是断不可取的。
贾似道虽不是主考官,表面上与科考无涉。然而贾似道为人奸诈,最有可能干这种事情的就是他。
莫如深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写奏折。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见皇上面陈真情。
可是,皇上深居后宫,不是自己一个外臣那么容易见到的。即使见到了,如果有贾氏一门在场也不可能直述实情。
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而文云孙又与他怄气,不肯配合他调查考题来源。这些事情都无法与文云孙说明,他又不能强迫文云孙做任何事情,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正如文云孙所料,果然出事了。第二天,御史台的差役抓走了文云孙,他所做事情也大白于天下。
文云孙答卷时,把本次科考泄题的事情也写了进去。初评考卷时,评审官发现了其中的内容。
评审官向主考官吴潜和御史中丞于广泉作了汇报,于广泉立刻命人抓走了文云孙,同时向宋理宗作了奏报。
宋理宗大怒,严令查究此事。早朝时,关于案子由哪个衙门经办的事情,朝臣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于广泉自知无法推脱,请缨道:“御史台负责贡院的警戒和保卫,试题既然泄露,微臣责无旁贷。臣虽老迈,必查清真相,还各地仕子以公平。”
顾德璋冷笑道:“于大人勇气可嘉,然查察此案,有违法度。试题保存在贡院,由御史台派人看守,御史台相关人员也是泄题的嫌疑人。”
于广泉再昏庸都明白顾德璋所指的嫌疑人也包括他。
于广泉气得手都发抖了,指着顾德璋说:“顾大人,何以指认老夫为嫌疑人?老夫效力大宋四十余年,忠心可昭日月,请皇上明查!”
说着,于广泉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嘤嘤而泣。
宋理宗一摆手,说:“于爱卿,起来吧。此为朝议,又不是审案,何必如此凄惶!”
于广泉这才擦擦眼泪,站了起来。
顾德璋很瞧不起于广泉,不屑地看看他,说道:“皇上,把此案交给大理寺,臣必斟破此案,肃清奸佞。”
礼部尚书马元铎反驳道:“适才顾大人言道,于大人可能与案件有涉,顾大人你又何尝不是?”
顾德璋最看不惯马元铎,质问道:“马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马元铎不屑一顾,向皇上施礼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泄题的原因不明,来源有很多可能。御史台负责警戒和保卫,顾德璋大人是巡检官,考试流程由礼部负责,题是由国子监的秦斌大人出的,最后由主考官吴——-吴潜大人最终确定。臣以为相关人员均不可参与此案。”
马元铎一向耿直,哪怕涉及到了吴潜,他也是犹豫之下最终说了出来。马元铎的话提到了宰相吴潜,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宋理宗看看吴潜,问:“吴爱卿,你意下如何?”
吴潜出班启奏:“微臣以为马大人言之有理!”
大臣议论纷纷,宋理宗想了一下说:“如今三司之中,只剩下了刑部,看来此案应由刑部审理。”
刑部尚书兰永年一向圆滑,不想得罪任何人。他怕这个烫手的山芋落在自己手里,结果仍事与愿违。
兰永年两腿一软,跪倒在地,说:“启奏皇上,微臣才疏学浅,只怕——微臣——微臣——”
他本来想找借口推脱,但一时又想不出任何理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