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一章 山海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十一月十六日，晴，暖阳刚起，早晨，红竹屋小院。百里之言忙完早上的木匠活，吃过早饭，看了一眼名义上的舰队服役通知书向林俊问道：“这个不能省略的程序，到最后还是来了，不是说分不清楚颜色的人可以免除服役么？”林俊刚收拾完餐具走出来道：“您去的地方只有货运飞船......载人的当然也有，不是作战飞船，相对简单一些。”百里之言关闭了通知界面往工作棚走去，朝身后的林俊继续问道：“明天去问询登记，需要给文书员带一些礼物吧？”林俊道：“这或许是你们人类特有的规矩......”百里之言反驳道：“得了吧，很多年以前你一个叫礼物就得同类就没少给机械人族送礼......”

林俊停顿了一下道：“那位前辈是吾辈之楷模。”来到工作棚下开始着手木工活的百里之言道：“听说他还活着，一两千年了吧？”林俊道：“从你们人类的角度来讲，形体消灭了就是死亡了。”百里之言操着工具开始干活哂笑道：“齐老爷子说这个世界普遍认为‘吕蒙关羽还活着’，后来联想起另外一句话，我才明白了一点点。”林俊在一旁也在忙碌木工活，工作棚下的叮叮当当的轻敲声被冬天的西北风吹散，有时候还会裹进来吹的百里之言时不时往手中哈气，林俊则处之泰然。午饭后，百里之言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了‘学说戏，吕关张。’，开始看《以墨洗墨》中关于‘童牛之捁’和‘豶豕之牙’的解释。

水天不接，青黄相接，西北风是能喝的，中州世界的相关记录里提到三千年以前的人类就能轻松的做到了，只是一些简单的技术转换罢了。忙了一下午木工活的百里之言，没有去看天边的晚霞，反正也只有一种浓淡的灰黑色。晚饭前，在自己的小院溜达了一圈，看看羊圈、兔舍、菜园和鹅池等等，然后返回餐桌边翻看《自语者》，即墨惜墨的书札他得到一部分，比如《羽田共》《书入地狱》《霜前听雨》《夫无元》《白玉兰》和《笋玉指环》等等。最近百里之言临时抱佛脚，囫沦吞枣的读了一些即墨惜墨的笔记，希望能多了解一些这位出题人的想法，只是‘书狱’让他看的感觉有些不自在。

晚饭，兔肉、羊肉和两个素菜被装盒带上红竹筏，百里之言和林俊一同来到齐老先生家。齐老先生准备了稀饭馒头菜饼和淡酒，三人坐定后，摆了酒菜，屋外开始传来大风起的声音。百里之言歪着头给老爷子倒酒微笑道：“总是不请自来，您感觉我烦人么？”齐老叶子捋着胡须撇眼说笑道：“他们知道你经常来蹭饭，也不常来了，他们说你能让我长寿......呵呵......”百里之言指着旁边的一蹦一跳的葫芦兽问道：“不喜欢吃么？它属于素食......”齐老先生道：“先养着吧，这俩小家伙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蛮好玩的......”百里之言继续给他倒酒笑道：“我家那两个总是被家里的鸭鹅追着跑，好像都瘦一圈了。”

饭间，两人谈论了一些‘铭文天柱坠落’‘时、地、人、事、细、果，心法第一。’‘玉成万象，虚实出入，形意相近，大小相当，贵贱无别，刍狗道昌。’和‘以实制虚，以虚制实，相得益彰。’等等。齐老先生还告诉他现在最低级的舰船都是蛇形推进系统，让他也多动动脑子，灵活一些。一般来讲客货舰船只会考察一般的图像解析能力，语言收发与表达能力。饭后，齐老先生道：“以大看小，以小看大。有人说人生就跟这个宇宙一样，时时刻刻都在爆发着一种温和的战争，也就是说无声的斗争从未停歇。”百里之言知道这种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就问他应对的方法。齐老先生皱眉思忖道：“只是我个人观点，顺天应命，庚甲金身。”

深夜，回来的路上，红竹筏慢慢飘向红竹屋小院，对于‘墨洗墨’百里之言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录了‘意识覆盖’四个字。关于齐怪老先生的过往他略微知道一点，老先生以前在做观察员的时候也做过在观测世界逆天改命的事情，后来在另外一个世界退而求其次，顺天改命也失败了。在现在类似神级文明存在的中州世界，依旧会发生前六天的事是可以预测的，第七天就会概率性发生错误，人类对未来密码的破解还没有完全完成，总会出现错误，有时候是很致命的问题，所以被称作‘第六天的错误’，后来他才明白，为什么叫做‘第六天的错误’。返回自家小院的百里之言照常洗漱看书休息，依旧是抱着书就睡着了。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晴，冷月未落，凌晨，红竹屋小院。早起的百里之言换了一身黑色正式的衣服，稍长的红头发还没到剪掉的时候，索性扎了一个小辫，让林俊给自己发了一份自己形象图像确认没什么不对之后就带上礼物登上竹筏往蓝河尽头出发了，那里有通往上界中州主树的船。黎明前的夜空很少，小时候赖床起不来，前世界也是如此。等到长大以后，为了生活开始披星戴月的时候，看见头顶的星星依旧让人神往，特别是黎明前的星空之后是紫色的天空，世间然让人忘记辛劳的美远不止于此。红竹筏掠空飞行的很快，头顶的星星渐渐隐去，蓝河平原上开始出现稀疏的灯光。

飞船在树上和地界缓冲带树下界，暂停一段时间，这是大家早餐的时间，严格上来讲他们已经在主树上了，只是在最下面一层的树叶上。有缘分的人在哪个世界都会相遇，飞船上下来的一行人，三三两两往早餐铺走去，百里之言和林俊也是，他俩挑了一家叫做‘品方好’的早餐铺，点了包子和稀饭，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固态和液态能量物质，只是复古成了食品一样，所以吃起来没有地界的口感好。此时一个少女朝百里之言这一桌走来对面坐下来后问道：“你是那个住在红竹林的石头娃吧？”虽然百里之言在类似石头的兽核里出生，但被叫石头娃还是很不高兴，佯装生气道：“姑娘您认错人了，我也不认识什么石头娃......”

经过闲聊得知，少女叫安文女，她也是去参加舰队入学考核的，她还把其他几个一同参加考核的人名字告诉了百里之言：桂中贵、朱玉锦、道昕鑫、杜熄燃、佳德顺、车象奇。聊完后，安文女就返回飞船了，百里之言在下界的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毕竟好多年没来过了。回来的路上，穿过热闹的大街，百里之言问道：“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告诉我其他人的名字，但是好像没有‘佳’这个姓氏吧？”林俊在自己的记忆体中简单的搜索了一下道：“没有，这个人是土元界来的，是个金色头发人类。”百里之言背着手大步往前走哼了一声道：“他倒是挺会挑汉字......”他让林俊确认了一下那个姓道的和道朗没有关系后，也就没有去过去交谈，只是在飞船的座位上睡觉。

脱离了自动化飞行的飞船，在驾驶员的操纵下盘旋着飞向了主树的树梢，飞船里仅剩的几个人都在舷窗边看主树的‘枝叶’，除了睡熟的百里之言。不多时，飞船停靠在主树稍高一点的树叶旁，林俊叫醒百里之言下了船一同来到即墨家宅。一行十几人来到院门口，一个英俊的中年人开口道：“鄙人臧减法，是即墨小姐的随从，请跟我来......”然后，来参加测试的八人和他们带的人工人跟在臧减法后面往院中走去，路上臧减法道：“小姐特别忙，经常把公务带到家里来，经常在外书房办公，内书房有她的床榻。还有，你们可以进书房等她，若是看她睡着了，我建议你们不要打扰，当然了这只是建议。”说着转身对众人微微一笑，这是暗示也是警告。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图书馆，还分内外的，众人小心翼翼的在外书房一排排书架旁逛了一会儿没看见即墨惜墨，就知道臧减法的意思了，他们也没敢往内书房去。百里之言看着书架上《三方吉》《物理因素与牛斗》《天狗猎人》《线性双向选择》《多极心链接线路》《非物理天体的秩序》《未来是一个集合》《通山海》《孤独世界的红泪》还有姊妹篇《突然的失落》《突然的孤独》《共鸣和共振的危害》等等。百里之言悄悄让林俊慢慢扫，自己则去找记录着跟他有关的书册，就这样百里之言在即墨惜墨的外书房排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他攥着‘通山海’就在外书房的门外左右前后看看，确认没有人后，就蹑手蹑脚的走进去了。

进入内书房的百里之言看到的也是一排排书架，又是一个小型图书馆，或者是档案馆，百里之言和林俊小心翼翼随意翻看几本发现里面确实是手写的中州人员行为观测记录。百里之言悬浮在空中不作出一点声响，本来想寻找关于自己的记录，后来变成寻找钟离若若和百里之的记录，再后来就是想找前世界的记录......二人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搜索，在一个靠近窗户的书架后面猛然看见熟睡的即墨惜墨。一种仙子的娇媚从百里之言眼睛直达心底，愣在原地，林俊以为他害怕了，就伸手施加了一个屏蔽罩在即墨惜墨的床榻周围，用来隔绝声响。几天后，百里之言的小册子上就记录道：白衣金锁皓月面。何时共明月，梦中妙音来。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晴，中午，中州主树，即墨家宅。借口看着即墨惜墨的百里之言守着旁边的美人看书，书好人也好，按照‘通山海’里面主人公的说法‘已通山海之人，胸中自有丘壑。’。百里之言看见即墨惜墨在书中的批注：福禄寿达贵，通天地礼神。百里之言虚坐在半空拖着下巴，看着睡美人曼妙身姿随呼吸起伏，玉臂青丝绕眉眼，小嘴微启，他想看见仙子的秀色，那种‘望眼欲穿’的感觉让他没注意到两只眼睛各流出一滴红色的眼泪。这个世界的人说，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未来的画中，也生活在古老的卦中。当两滴‘血泪’滴在‘通山海’的书页上时，百里之言发现他眼中的灰蒙蒙退去，世界变成了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