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的宰相班子敲定,果然如婉儿预料,宰相班子由三股势力组成,他们互相牵制。一股以武承嗣为代表,一股以李昭德为代表,还有一股中间力量,也是新生力量,即狄仁杰。
圣旨一经宣布,婉儿大大松了一口气。那晚,婉儿从傍晚时分睡下,直睡到中午时分才醒来。
“太阳都要落山了,你居然还未起床!”公主一串铃声般地飘进采微苑。
“我还真希望就这样睡过去呢!真舒服!看来人死了也就这种感觉,没什么可怕的。”婉儿笑着说。
“想死?美得你!天降大任于斯人婉儿也。”太平公主笑着轻戳了一下婉儿的脑门。
“瞧瞧这是什么?”太平公主接着掏出武则天提前解禁的圣旨。
“公主一定说了不少婉儿的好话吧!”婉儿接过圣旨说。
“母皇岂是一两句好话能糊弄的?是母皇离不开你!”太平公主说出心里话。
“公主过奖了,说实话,婉儿倒是希望继续禁足,难得享清福。”婉儿叹道。
“你没那个命,快起来洗漱,母皇等婉儿呢。”公主说着去拉婉儿起床。
“遵命,谢陛下隆恩!谢公主大恩!”婉儿起床洗漱。不一会来接婉儿的公公带来第二道赦免的圣旨。
“瞧,婉儿这是多大的面子!”太平公主见状放心地一路扬鞭而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日子似乎很平静,大臣们表面上都相安无事。武则天为大臣们能和睦相处感到欣慰。
一日休朝,一帮文人骚客又聚在太平公主的鸿鹤馆吟诗作画下棋读书。婉儿与张说对弈,席间说起赏梅,张说提议去大庾岭赏梅。
大庾岭又称梅岭,是南北交界之岭。此岭多生梅,又因气候温差大,南北岭梅花先后次第开放。自古有诗,南枝凋落北枝开,而且南岭多生红梅,北岭多生白梅,南岭的红梅争相怒放时,北岭却是白雪皑皑,此时南岭的红梅与北岭的雪天连成一片,构成奇异的景观。有诗云:南岭枝头春梅闹,北岭山上雪花飘。
张说的提议立刻得到文人骚客的全票附和,太平公主是积极的。一时放松下来的婉儿也告了假,一同前往大庾岭赏梅。
一路上,婉儿根本赶不上公主。
“公主,慢点,我赶不上你呢。”疲于追赶太平公主的婉儿在后面喊。
可公主似没听见一样,反而使劲抽一鞭,随着一声“策”,马儿腾起四蹄飞了起来。
“这样骑马才过瘾,够刺激!”公主一边飞驰一边丢下一串笑声回荡在山谷。
一晃眼工夫公主就跑得没影儿。
“公主你坏……”婉儿只得加鞭奋力追赶。
公主痛快淋漓地奔了一程又一程,终于在一个叫大瀑弯的地方突然吁一声收紧马缰,而后下马。
婉儿气喘吁吁赶到,还未来得及下马,就听见公主兴奋地大喊:“你们听听,什么声音?”
婉儿侧耳静听,原来是一股水声,巨大的水声,从高处撞击而下的水声。
“瀑布!”婉儿惊喜道。再一看石碑,此地就叫大瀑弯。
“听水声,此瀑布一定十分壮观。”公主很兴奋道。
“公主可是想一睹奇观?”婉儿问。
“难道婉儿不想吗?”公主反问。
“想!水到绝境是飞瀑,人到绝境是重生。婉儿一生都崇尚大自然的美,若不是命运弄人,我要游遍锦绣山川,再全数写进我的诗里。”婉儿笑道。
“这有何难,本公主帮你实现这一夙愿!说吧,你想去游哪座名山。”太平公公主哈哈笑道。
“婉儿今生哪敢奢求,只求死后能安葬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婉儿笑道。
“好,如果你比本公主先走,本公主一定满足你的夙愿。”太平公主笑道。
“不说笑了,说正事。近来武承嗣与来俊臣走得特近,亲自与那厮牵马,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婉儿忽然想起这事压低声音说。
“不至于就对李昭德下手吧?”公主说。
“很难说,排除异己是他的一贯手笔。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婉儿说。
但这次出乎婉儿和太平公主的预料,武承嗣居然冲还没有坐稳宰相位的狄仁杰下手,他要将狄仁杰扼杀在摇篮中。
“公主,听水声,好壮观的瀑布啊!”张昌宗凑了过来兴奋道。
“大家想不想爬上去一睹为快?”太平公主喊道。
“当然想!不仅我想,他们也都想呢。”张昌宗指着正走过来的张说他们说。
“就怕没路上去。”张说道。
“有山就有路,有河就有人家住。”宋璟应道。
“小柿子,你去附近找个山人来领路。”太平公主吩咐着她的跟班。
小柿子不敢怠慢骑上马就去附近的村子找向导。
余下的人原地休息喂马。张昌宗拿出预先备好的垫子铺在地上给太平公主坐,婉儿见了识趣地以喂马为由避开。太平公主见张说在帮婉儿喂马,也就不挽留。她倒是另有盘算,希望婉儿和张说这对才子佳人有戏。太平公主还有意无意地制造机会撮合。
二
武承嗣那把刀悄无声息地伸向了狄仁杰。
原来,武承嗣想拉拢狄仁杰不成后,便心生恶意,决定把狄仁杰扼杀在摇篮中。但狄仁杰行事缜密,从政廉洁,武承嗣无从下手。派去幽州等地搜集狄仁杰罪证的抓牙,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相反倒是收获了百姓对狄仁杰的一片赞誉声。
武承嗣断定像狄仁杰这样的人,将来会是比岑长倩更可怕的对手,智慧与声望以及倾唐思想与岑长倩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武承嗣找堂弟武三思合谋,武三思给支了一招,诱狄仁杰得罪来俊臣。
“他来俊臣不是想当宰相吗?仁兄何不去狄仁杰面前提这事?”武三思说。
武承嗣一听,不觉眼睛发亮,“贤弟的意思?”
“狄仁杰他破案也许是个天才,可玩权术他还嫩着,大哥只需……”武三思附着武承嗣的耳朵低声授意一番。
武承嗣仿佛还沉浸在武三思的妙计里回不过神的样子。又听得武三思接着说:
“保管那老匹夫上当死的残!”
武承嗣回过神拍案叫绝。
“妙!实在妙啊!这借刀杀人可是绝了,如果贤弟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来,愚兄敬弟弟三杯!这次贤弟未列相位真是屈才,哥对不起你!”武承嗣离席双手捧樽给武三思敬酒。
“只怪弟无能不赖兄长,弟今后还得多多仰仗哥哥!”武三思亦离席敬武承嗣。
翌日,武承嗣按着武三思的计谋行事,他找到狄仁杰商议推荐来俊臣为宰相,当即遭到狄仁杰拒绝。武承嗣见狄仁杰上当,心中暗喜离去,且立刻报告给了来俊臣。
来俊臣得知狄仁杰反对他入相,恨得咬牙切齿,连夜飞鸽传书叫各地的爪牙在同一时间投铜匦,诬告狄仁杰结党营私,蓄意谋反。一同被诬告的有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等一大帮老臣。
武则天本就不是很看好狄仁杰,只因为婉儿娄师德等极力推荐才试着用,今一看这老家伙居然蓄意谋反,气不打一处来,没多想就下旨逮捕并把案子交给了来俊臣。
狄仁杰就这样戏曲般一觉醒来便锒铛入狱,算算为相时间不过四个月。
三
小柿子去了有两炷香的时间才转回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向导采药王,另一个是驿站李驿尉。
小柿子跳下马就与公主耳语一番。公主听着渐渐皱紧了眉头。
“出什么事了?”婉儿见状立即向公主靠拢过去。
“此事当真?”公主把目光投向李驿尉。
“这是文牒。”李驿尉恭恭敬敬向公主呈上文牒。
“什么?狄仁杰谋反?怎么可能!”婉儿跳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而且狄仁杰已认罪。”太平公主没好气道。
婉儿理解太平公主此刻的心情,她是恨铁不成钢,宰相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给撸下来。
“你不是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吗?本公主看他就是个怂包,蠢蛋!”公主继续怒道。
“这之间一定有蹊跷!我不去梅岭了,公主你们去吧。”婉儿委屈得一肚子泪水无处诉,她跨上马调头就回宫。
“啥时是个头,这该死的武承嗣,一刻也不让人省心!”公主气得指名道姓地大骂。
在场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时间气氛进入了沉默。
“还去不去梅岭?”须臾张昌宗低声打破尴尬的沉默。
“扫兴,不去了。”公主没好气道。
“瞧着只差一天的路程,还以为可以站在岭顶美美地吹一曲呢!”张昌宗嘀嘀咕咕垂头丧气。
“下次吧。”太平公主说,但却望向梅岭的方向。
“近在咫尺尚且无缘,下次就不盼了。”张昌宗嘟起嘴说。
“公主是不放心婉儿一人回宫吧。”张说看出公主也是想去的。
“她一人回去,本公主不放心。”太平公主说。
“在下愿替公主护送婉儿平安回宫!”张说双手一拱请缨道。
太平公主一看这倒合了自己的心意,一直以来自己不是想促成这对才子佳人吗?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机会,且可两全其美,张昌宗也可如愿以偿,想到这,太平公主便允了。
婉儿一路扬鞭打马,风驰电挚般往神都赶,可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婉儿似乎没有发觉夜幕就要来临,她只管策马奔跑。
张说的马鞭一声紧过一声,只听得“策,策……”,他在风驰电掣般地追赶婉儿。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夜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可距离神都还有三百里地。
婉儿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心里开始发毛,这要是马儿突然闪蹄,或者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婉儿想到这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就在这时婉儿隐约听到后面有喊声,婉儿以为是公主便收了收马缰放慢速度。
“婉儿,我是张说。”张说一边追赶一边大声疾呼。
婉儿彻底听清楚了,是张说在喊自己。婉儿随即勒紧马缰,“喻”马儿便停下。
“终于追上你了。” 张说勒住缰绳,气喘吁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