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港前的广阔空地上,人偶一个人站立在那里。
他站得笔直,目及之处是平静的海面,阳光洒在上面,仿佛云端的仙神倾身将碎金洒下人间。
海风拂过他鬓边的发丝,衣上的银饰呤呤作响,奏出一种独特的韵律,与他的身姿相得益彰。
他就这么站在风里,静静望着远方,海港的喧嚣与繁忙在此刻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
自与阿婆告别之后,人偶就没再开口说一句话。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还是那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我总觉得他与刚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太过微妙,如果用画将其具现出来的话,我一定会选择画山林幽幽,薄雾晨霭的朦胧景色,平静之下笼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凄清与伤情。
我看着他,没有上前打扰。我不知道他在回忆些什么,又在思念着什么人,但我猜他也许正在独品一杯回忆酿成的酒,而现在,他有些醉了。
白色的鸟儿于平静的海面飞过,在咸咸的海风和鸟鸣声中,西斜的阳光将天边的云熔成金色,一艘低调的航船缓慢停靠在港岸。
我顺着人偶的目光看向从航船上一个一个走下来的人,他们大多是归国的游子,在踏上土地的一瞬间,脸上都浮现出仿若幼子对母亲的眷恋与依赖。
我原只是打发时间似的数着从船上下来的人,直到我看清那最后一个出现的人影,惊讶的情绪瞬间传遍全身。
我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向那人望去,眼眶顿觉酸涩无比。
“…时先生?”
在我呢喃出声的下一秒,自手腕而生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倒抽凉气,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人偶。
他的表情可怕得很,脸庞紧绷着,嘴唇紧抿,眼尾的红晕更添了几抹凌厉,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即将溃堤的情绪。
人偶紧紧攥着我的手腕让我挣脱不得,他定定看着我,仿若生剖刮骨一般要将我看个透彻,其周身骇人的气势压得我不敢呼吸。
直到第三个人的到来才将我从这仿佛要溺死人的静默中解救出来。
“流浪者,你在做什么啊?!”
有人拍掉了人偶的手,将我护在身后,神情颇为不满,温软的声线里也带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我愣愣看着来人的眉眼,原来……那是一位女孩子。
不是时先生,而是一位和时先生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子。
有点…熟悉。
“你不能欺负她。”
人偶面无表情扫了我一眼,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我欺负她?我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欺负比一个树底的蚂蚁还要脆弱的存在。”
“比起竖起眉毛质问我,不如你转身好好问一问你这个好姐妹究竟有了什么奇遇。”
说完这句话,人偶深深看了我一眼,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身信步离开。
他的心情更糟糕了,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别管他,他就那个脾气。”女孩子转过身,冲我甜甜一笑,“我们一起回去吧。”
……
经此一遭,我的手腕乌紫了一圈,既胀又疼。
回到客栈后,我向老板娘讨了一些外敷的膏药,女孩子见我不方便于是态度自然熟稔地自告奋勇为我涂抹膏药。
我看着她认真帮我涂药的模样,心里罕见的没有一丁点戒备。许是她与时先生太像了吧,又或许……我与她本是旧识。
我不确定自己在从前是否认识她,但我的内心一直呐喊着她是我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犹豫几番,我终是决定将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告诉她,最起码要将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的事情让她知晓,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欸?你都不记得了?”听了我说的话,女孩子微微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
她眨眨眼反应了一会儿,随即笑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时希。我们在稻妻的时候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我记得你的名字——”
我能看到时希的嘴唇开合,但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她吐露说出来的一瞬间捂上我的耳朵,隔绝掉一切声音。
如此尝试了几番都是同样的结果。
“大概……这是赤鱬救助你而收取的报酬吧。传言中她们就很喜欢收藏人类的记忆。”
我只好笑着说也许该让族中长辈为我重新起一个名字了。
时希点头,又连连安慰我好些话,她小心翼翼地将膏药涂抹在我的伤口上,动作轻柔而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