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有一根烟杆,一看就是村上没有的。
里长见罗九重看着自己的烟杆,就先说到:“这东西,是我捡的一个旧烟杆,中间换成我们村的细竹,就这铜的烟嘴和烟斗我不舍得,本来我不抽这玩意,有了就感兴趣了。只是我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有事爱抽,我是闲了才抽。”
罗九重看到这烟杆上有一点点隐隐约约的白色气韵,这很难得,都是活物身上有气韵,这样东西离了人还能带着气韵的东西很少。
里长倒是只以为上官为了显得亲切才多余一问,便开始说受伤那人的事:“那个娃蛮可怜,小时候还没有懂事,母亲就跑了。”
李凤沼问:“怎么会跑呢?”
里长嘴一撇,猛地摆手说:“这家人男人都不道德!要不是二位上官要问,我都不羞得讲这种破事!这孩子没女人照顾,满脸胡茬,皮肤黝黑,所以看上去好似三四十了,实际只是个十六七的小伙子。他的爷爷是我们村的猎户,与家里人总吵架,就独自住在山上。啊,不是你们去的那一户。他父亲的婚事是他奶奶找媒婆说的,人家女方家除了一头牛什么都没要就嫁过来了。当时他爷爷不怎么在家,一开始挺好的,没到一年就生了这个娃。孩子小,要吃米面,就要拿山里的山货去县里面换,奶奶要帮着照顾小的,就只能他去。他爷爷就趁男人出去之后呀,回到家里。天天盯着媳妇看,尤其是媳妇奶孩子的时候,被他奶奶骂了好几次!你猜怎么着?把那媳妇抢到上山去关了几天!”
罗九重两手用力搓动,两人都能听到搓手的声音。
里长说:“还没完,这时我是那家男人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的咧!我知道这男人一定要去抢回媳妇,我就也带人上了山去看,果然两父子打起来。人是抢回来了,但不敢在他家待了,整天整天的只喝水,不吃东西,孩子也不管了。男人见这样人都要没了,没办法,让嫁过来的那头牛,拉着牛车,把媳妇拉回娘家了。娘家人不知道缘由,但见闺女寻死,便也收下了她。我听说第二年他们家问过男人的同意,就把这个媳妇嫁给别家去了。这男娃可能是营养不够,又没有亲娘照顾,四岁了才开始说话。有小孩说他没有妈妈要,他也生气,就总在家呆着。过了些年,爷爷和奶奶老死了。我觉得这家就两个男人,怎的过日子?就说若是有那种不要什么的人家就给他们做媒。”
李凤沼问:“难道说是这种事又上演了?”
里长一拍大腿,脆脆的响了一声说:“差不多咧!真是好不容易有愿意嫁给他们家的人了,这孩子都还没怀上,那男人居然说嫁进他们家就是嫁给他们两父子的!我看他就是疯了!据说,据说还是他还将儿子绑在家中,然后跟媳妇在房内行事,事后给这媳妇一些山货,说是对晚辈的疼爱。也不知道这个媳妇怎么想的,倒是没有他母亲那么排斥,卖了山货,还在这家过日子。可这孩子却受不了,天天拿着镰刀说要砍自己的父亲,但他从小没有母亲,照顾他的奶奶又没了。真见到父亲了又下不去手,可他的父亲常年狩猎,虽也不想动手,但有时下意识就回手了。可能是昨日的雷吓到了,分了神,就不小心下了死手。现在也不知道躲哪座山上去了。要不是你们发现他,怕是人要凉在山上。”
李凤沼皱起眉头说道:“难道就不能将这个人抓到官府去吗?”
罗九重无奈地摇摇头回答道:“就算把他抓进官府又能怎样呢?难不成要把他关在大牢里养着?或者干脆流放到边境地区去?恐怕到时候反而成了让他去享受清闲自在的生活了!”
里长叹了口气,感慨地说:“这个孩子啊,根本没有继承到他父亲和爷爷的本领。实话说,如果不是靠着他父亲留给儿媳妇的那些可以卖掉换些钱财的草皮,谁还愿意待在他们家里受苦受累呢?他们家总共就那一亩薄田,连交税都不够用,也就勉强能够维持自家温饱而已。尽管他们家这种混乱的关系实在有违伦理道德,但无论缺少哪一个人,日子都没法继续过下去。”
李凤沼想了想,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的父亲去参军入伍好了。身为猎户,多少总会有些力气,摆弄弓箭应该也不在话下。这样以来,有了军队发放的饷银,小两口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安稳一些。”
里长却提出顾虑:“可是如果他们一家成为军户,不知道那位小媳妇是否乐意。毕竟当初她之所以选择不要彩礼嫁到这里来,正是因为不想再改嫁到军人家庭。不然的话,以她的条件,怎么可能甘心嫁到这般声名狼藉的人家呢?”
罗九重说:“算了,各家有各家的活法,里长说得对,我们过多参与反而是破坏了一个家庭。”
里长又说:“九重大人说的是!这猎户和拾柴的人家,往往都是穷得活不出去了才全家人都经营这样的门生。为了全家人活着,日复一日的做活,也不见得比监狱和流放来得舒坦。受伤了不医治,饿了爬都要出去摘果子才有得吃,都是常态。我父亲是村长,从小,我就见多了这样的家庭。往往若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没了,其他人不是过几日就死了,就是自己把自己卖了。”
罗九重说:“同样都是人,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呢?”
李凤沼说:“鬼差不也说到了地府,便会给他们新的轮回的机会,这样他们只要为人善良,总能轮回到好的人家去。”
罗九重说:“好的人家,也不见得必定有好的一生。我始终觉得自己活成什么样子,是自己决定的,穷也好、富也罢,权势也好、奴仆也罢,总是要做自己能做该做的事,才能好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