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咬着下唇,忽然使力掐着自己的脖子,想看看濒死之际,能不能说出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也好。
可还是无济于事,除了呼吸困难之外,一无所获。
孙亦初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当双手开始微微发颤,他不禁抬眸想去寻找唐亦荷的身影,可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砸碎它,划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你在等什么?!!
你说不了话,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你活着就是一个累赘!孙亦初,别找了,他早就不要你了!!!
杯子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嘴唇传来刺痛,可他依旧不肯松口。疼吧,疼吧,再疼一点,不要想那些……
拜托了……
“亦初,回家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唤。
孙亦初下意识松开了手,杯子应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急忙低头去捡,却看见杯子完好无损的立在地面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敢把他一个人留在病房,又怎么可能留玻璃杯给他呢?
唐亦荷进门就见他捏着杯子发呆,眼神里满是空洞,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微风微微吹动着他的头发,发根已经长出了黑发,显得顶上的蓝色有些奇怪。
“长新发了,下午带你去重新染。”唐亦荷捏了捏他的肩膀,将杯子拿了过来,道:“医生说你是压力太大了,等你什么时候放松下来了,就能说话了。不要那么紧张,放轻松,争取下周能开口好不好?”
孙亦初勉强回神,将那些痛苦通通抽离。他咽了咽口水,冲唐亦荷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紧张。
“走吧,回家了。”见他还好好的在笑,唐亦荷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恢复,甚至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他慌,显然孙亦初也是慌的。
医生的话久久盘旋在脑海,唐亦荷不禁舔了舔后槽牙,有种想换个医院检查的冲动。但这只是他的想法,换医院只会让孙亦初压力更大,只会得不偿失。
「想吃东西,吃完再回家可以吗?」孙亦初揉了揉眼睛,将平板递给他看,随后又写到:「想吃黄焖鸡,你问了吗,医生说可以吃海鲜了吗?」
“问了,医生说可以少吃一点,蟹不能吃,可以吃一点鱼和虾。”唐亦荷拉着他的手看了看,视线落在杯子上,可他没问,而是牵着人走出了病房。
「妈妈什么时候到?」
“明天下午,想妈妈了吗?”
「嗯!想妈妈,想爸爸!」孙亦初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远处的黄焖鸡饭店:「吃吗?」
唐亦荷瞧了一眼,笑道:“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他带着人准备过马路,站在红绿灯前,他低头看着孙亦初,问道,“明天就能见到了,开心吗?”
开心!
孙亦初这次没有打字,而是双眼放光的点了点头,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爸爸妈妈来了,那哥哥的婚事就有希望了,爸爸妈妈看到唐安安肯定会特别喜欢的!要是他们也喜欢厉澄,那就更好了!
他不禁抿唇笑了笑,可唇角传来的刺痛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咬破了吗?那哥哥为什么没有看见,也没有问我呢?
过了马路,唐亦荷率先带着他去了旁边的便利店,孙亦初站在门口等,不知道哥哥进去是要买什么。
家里什么都有,没必要特意多买一份什么。
直到唐亦荷拿着一支唇膏出来,他才知道唐亦荷为什么要先看一眼,才同意他过来了。
因为店面旁边就是便利店。
“下次可不能再咬了,知道吗?”唐亦荷将唇膏递给他,看着他抹了两圈,皱着眉戳了戳他的脸:“不疼吗?咬那么重。”
孙亦初将唇膏揣进口袋,推着他就朝店里走,唐亦荷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你饿了是不是?”
「是啊,那你还不快一点,一会儿我饿死了怎么办!」
“那么有力气,离饿死应该还远。”唐亦荷笑着捏了捏他的胳膊,随后进店点了餐。
一点半,二人回到了花苑。
此时的厉澄正在院子里陪狗玩丢飞盘的游戏,见他们回来了,他果断遗忘了厉兜兜,跟着二人进了屋。
叼起飞盘自信回头求夸夸的厉兜兜:“……”
?!!
惊!
我的主人呢?我那么大一只两脚兽怎么不见了?!
“唰!”
窗帘自动打开半扇,让缕缕阳光照射进了屋里,使得明明没有开灯的房间,却亮堂得很。
蓉姨洗好了水果,此时正在厨房忙活晚饭,见他们回来了,急忙擦干净手将孙亦初的药端了出来。
那是一碗冒着白烟,却让人闻着就犯恶心的药。
饶是见过他喝了许多次药的厉澄依旧觉得眼前一酸,想吐,想哭。
孙亦初沉默的看着那药,忽而扭头看向反应巨大的厉澄,他眉头微微一挑,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摇了摇头。
厉澄疑惑的看着他,以为他是不想喝,于是劝道:“良药苦口,喝了好得快。”
孙亦初愣了愣,随后皱着眉头又指了指他,重新指着那碗药,然后皱着脸吹了吹手。
唐亦荷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肚子半躺在沙发上,哈哈笑着:“笑死我了你们俩,各说各的还聊那么开心。他让你给他拿一下勺子,不然他喝不下去。”
厉澄闻言立刻在柜子里拿了个一次性的勺子给他,“哎呦我这脑子。”
孙亦初接过勺子,盛了一勺递给他,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厉澄眨了眨眼:“让我尝尝看?”
孙亦初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秒,那勺药被唐亦荷一个拐弯塞进了他嘴里。他正要瞪回去,可唐亦荷已经捏了根衣架,正等着他呢。
“喝了!”唐亦荷微微一笑,手里的衣架被他肆意捏动,变化着形状。孙亦初吓得一抖,端起碗就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厉澄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了句:“烫……”
“不烫,这药烫的不能喝,所以阿姨会特意放温。”唐亦荷抬眸看着那碗,确定碗空了,他这才将衣架重新放了回去。
厉澄抿了抿唇,发现那种衣架不多,只有三个。看来,应该不是用来挂衣服的,而是用来威慑孙亦初的。
显然,很有用。
孙亦初苦着一张脸被赶回房间睡觉去了,只留下厉澄坐在客厅吃着他们买回来的饭菜。
“蓉姨,他吃药的碗要另外放。”唐亦荷将碗拿进了厨房,特意嘱咐道。
蓉姨闻言扭过头看着他,一脸笑吟吟道:“大少爷放心,夫人都交代好了,我不会弄混的。”
唐亦荷点了点头,道了句辛苦,便重新回到了客厅。
“他说他这两天一直做噩梦,你们没注意到吗?”
等厉澄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唐亦荷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准备问话,可楼上忽然响起了一段重复的机械声。
那声音诡异十足,此时一刻不停的喊着哥哥。
唐亦荷顾不得其他,急忙起身就上楼去了。
二楼,孙亦初一脸惆怅的拿着平板,任由那声音不断循环着自己打的字。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来了来了,怎么了?”唐亦荷上楼一看,正好撞见他抬手揉眼睛,他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焦急道:“哭了?怎么了?我来晚了是不是?”
孙亦初茫然的放下手,解释道:「没哭,眼睛疼。」
他这一说,唐亦荷倒是冷了脸:“让你半夜不睡觉,天天白天睡晚上玩,眼睛不疼才怪。”
「睡不着嘛,你陪我好不好?」
孙亦初拉着他的手,顺道就将平板塞了过去,他困了,暂时不想再交流了。
唐亦荷无奈叹了口气,跟着他进了房间。
蓉姨做事风格像极了红鹰,床单奉行三天一换。这不 今天孙亦初的床单就被换成了天蓝色的,上面还有一颗颗彩色的泡泡。
“审美都和妈妈差不多。”唐亦荷拉开薄被躺了上去,一想到红鹰上次给他们俩买的衣服他就想笑。
那是两套淡绿色的休闲服套装,说奇怪也还好,如果没有那个青蛙帽子的话,就更好了。他们穿上衣服,又戴上帽子,远远看去,像极了两只小青蛙。
谁让红鹰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睡吧,哥哥看着你睡。”唐亦荷打开了空调,看着孙亦初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将身后的抱枕扯了出来,塞进了孙亦初怀里,让他手里不至于没东西。
“嗯……”孙亦初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确定人还在,这才拉着抱枕的耳朵继续睡了过去。
他睡的极不安稳,好几次唐亦荷都想离开,可他刚起身人就醒了。无奈,他只好跟着躺了回去,如此几次,他愣是没离开一步。
唐亦荷靠在床头,垂眸看着孙亦初的睡颜,随后冷着神色将今天的检查结果发给了钱沉言。
钱先生:「还是说不了话吗?」
唐:「嗯,医生说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所以我来问问你。」
钱先生:「确实是有这个因素。你不是说他受过车祸的刺激吗?那就是他潜意识觉得自己还没好,所以开不了口。」
潜意识?
唐亦荷皱了皱眉,继续问道:「做噩梦也是因为这个是吗?」
钱先生:「方便打电话吗?我想看看他的状态。」
唐亦荷瞧了孙亦初一眼,拒绝了:「不太方便,他刚刚才睡着,吵醒了就不会睡了。」
钱先生:「他只是做噩梦,有别的情况吗?比如眼前突然出现什么极大血腥的画面,或是梦游之类的。」
唐:「暂时没发现,你问这个做什么?」
钱先生:「如果他梦不到完全的场景,只是想到车祸就会害怕的话。唐总,那有可能当初刺激他神经的那场车祸发生时,他还不存在。」
不存在?!
「什么意思?」
钱沉言那边立刻给了解释:「意思就是。如果那个苏然真的死在了他面前,那也是死在孙然面前,而不是现在的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几天你们尽量不要让他一个人在家,如果刺激过大,有可能会造成人格转换。」
唐亦荷懵了,人格转换……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容我斗胆猜测。有没有可能苏然当初,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因为一般情况下,这种并不熟的人离开,不会对人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的,所以,有的事情您应该还没查到。」
唐亦荷匆匆回复了几句,便没再看手机了。
孙亦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了。
“睡不着吗?”唐亦荷弯了弯眉眼,躺下后将人搂了搂:“哥哥陪你你都睡不着吗?要听歌还是听故事?”
孙亦初眨了眨眼睛,拱过来靠着他胸口,重新闭上了眼睛。
哥哥……
哥哥没有走,他还在。
“睡吧,睡吧。”唐亦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睁眼时天已经暗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见孙亦初不知何时已经睡到了床边,离掉下去只是一个翻身的事情。
他想把人拉回来,可是拉回来人肯定就醒了。无奈,唐亦荷转移阵地,坐在了床边,这样就算孙亦初翻过来,人也是在他怀里。
晚上七点,孙亦初幽幽转醒。
他被唐亦荷拎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又被牵着下楼坐在了桌边。
“啊……”他打了个哈欠,抬眸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了。
“虾仁蛋羹,小少爷和小先生多吃点。”蓉姨上完最后一道菜,进厨房打扫去了。
孙亦初吃力的抬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让厉澄看着很是心疼。那些药里满是催眠和镇定,为的就是减少他清醒的时间,以免他做什么傻事。
可人怎么可以天天睡呢?
又不是吃树叶中毒的考拉。
“尝尝,你爱吃的。”唐亦荷见他拿勺子都拿不稳了,干脆动手喂了他一口。吃到了好吃的,孙亦初这才勉勉强强有了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