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栗发少年撞到安芙身上,过重的冲击力险些将人撞得踉跄摔地,少年在手忙脚乱之下抓住她的衣领,堪堪稳住身形。
“啊,不好意思,没弄伤你吧?”
少年嗓音清脆,他抬起头来,面带歉意地拍着安芙衣服上的酒渍。
而薛晓也看清了他的正脸。
眉形弯弯色如青烟,生着双清澈含水的杏眼,长相颇为秀丽,一头栗棕色短发衬得耳垂上的银钉闪亮,柔和的轮廓显得有些女气。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浅色西装,别着一枚白珍珠胸针,袖管和裤脚都卷起一截,擦得锃亮的皮鞋后跟留出半个指节的距离,走起路来踢踢踏踏,像偷穿了别人衣服风尘仆仆赶来参加这场宴会。
安芙拂下深浓睫毛,静静地注视少年放在唇边不断擦拭的手,饱满唇肉被摩擦得近乎红肿糜艳,她不轻不重地握住他的腕骨制止这亲密行为,乌色眼珠如同黑色玻璃球,沉默地收起端倪,“没事,不用擦。”
少年的眼睛黑得发亮,反握住她的手摇晃几下,姿态亲昵,语气含着浓浓的关切,“那怎么行呢?我带你去换件衣服吧。”
“不用。”
少年抿了下唇,漆黑的眼眸仿佛氤氲着潮湿水汽,起雾的黎明荡开深谙晦涩,眼睫一颤一颤,整个人丧丧的没有半点生气,垂着的手碰了碰微鼓的口袋,他凑到安芙耳边低语:“我有东西要给你,跟我走一趟吧。”
安芙的目光没有挪动半分,始终平平淡淡,“你可以现在给我。”
少年与她对视片刻,忽的低下头,阴郁在眉梢闪过,脸庞僵硬,如同歇斯底里的狂躁者,但在抬眸时又被压抑成平静的模样。
“就这一次,好吗?”
他挽住安芙的胳膊,像撒娇讨要糖果的天真孩童,口吻自然而熟稔,“我知道你很久了,阿芙,你是我的偶像呀。就当是鼓励我走出更远的路,队友间的互帮互助,好不好嘛。”
“喂,你碰瓷呢?缠着安芙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动手动脚的......”
薛晓越看越不对味,干脆上手想扯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谁知道他皮下是什么鬼东西,装作正常人来迷惑安芙。
可手还没碰到他,他却突然转过脸来,四处流光溢彩映入少年眼中,干净的眼白被浸染,似乎变成模糊阴冷的诡黑从眼眶里溢出。
栗发少年一眼不眨地盯着薛晓,明明他的嘴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的,但薛晓听到耳畔响起阴鸷寒冷的声音,尖锐得要刺破耳膜,“滚。”
哪怕少年的眼睛在下一刻就被一双手遮住,可薛晓还是吓得骨头发软,应激似的抱着头蜷缩到角落,把自己藏进黑漆漆的阴影。
视线恍惚间瞧见安芙最终跟着那名少年上了二楼。
少年言笑晏晏地紧抓住安芙的手,清秀眉目不见丝毫歇斯底里的暴躁,仿若一切只是薛晓的幻想。
可薛晓知道,那不是错觉。
*
安芙被带进一间空房,等她踏进门内,身后就响起轻轻的落锁声。
这间房装修简洁,只有一套茶几沙发和一张双床,窗户是半敞开的,垂下的纱帘遮住外面的光景,凛冽冷风吹进,白纱翻扬,吹乱两人的衣角,残存的光明仿佛随时会被无尽深渊吞噬。
鞋底缓步踩过,暗色的木地板吱嘎作响。
安芙没有回头,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拨弄着摆在茶几上花瓶里的几株鲜花,语气淡淡,“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
“再等等。现在陪我说说话不好吗?”
少年慢悠悠地坐到她身侧,两人的裤腿贴得极近,能感受出彼此的温度。
安芙不说话,他也不在意,捧着脸颊笑嘻嘻地侧头看她,自顾自道:“我叫唐寻春,很高兴认识你。”
“阿芙,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你喜欢吃糖吗?”
“平时喜欢做什么呢?发呆?睡觉?数星星?怕鬼吗?”
“想养只猫吗?黏人的猫咪从小养到大,会被认识没几天的人拐走吗?”
“阿芙,有喜欢的人了吗?”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唐寻春的视线几乎凝固在安芙脸上,深黑的瞳仁黏稠森冷,那丝伪装的鲜活气息从体内抽离,皮囊之下的恶鬼向她投去冰冷的注视,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告诉我啊,阿芙,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歪了歪头,忽然古怪地笑了,急躁又扭曲,苍白颓丧的面容有着触目惊心的妖邪阴冷,将所有生命侵蚀殆尽,“你喜欢男人,对吗?”。
“你喜欢男人。”
唐寻春语调怪异地重复道,蓦地伸出手,隔着薄薄的布料从大腿外侧滑到她的膝盖骨,再抚向纤细柔韧的腰肢,使力掐住,而后猛地跨坐到她腿上,交叠在一起互相挤压。
他解下领带,露出脖颈大片肌肤,攥住安芙搭在沙发沿的手,牵着她往自己身上探去,眼尾微红,神情是病态的欢愉,痛苦又憎恶,在她耳边呢喃道:“现在,可以喜欢我了吗?”。
他的身形清瘦,个子比安芙高点,谈不上修长高挑,没有明显的胸腹肌线条,也没有男子的骨架体格。
那隔着衣料的底下,却藏着异于常人的身体构造。
葬入沼泽又被埋藏者亲手挖出的腐潮秘密。
“阿芙,我可以是男人。”
少年的眼睛呈现出极度浓郁的黑,就像是深谙洞穴内的死潭,四周寸草不生,颓靡阴沉,腐烂蚕食生气。
“能不能好好爱我。”
“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是觉得恶心吗?”
他的下巴被缓缓抬起,一只手扣住裸露的脖颈,指节抵着不明显的喉结,毫不留情地滑过,安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也不作任何温和的假象,“下去。”
唐寻春被推到地上,许是摔疼了尾椎骨,眼眸红彤彤的,似有泪珠凝在其中,他不偏不倚地盯了安芙半晌,稍稍闭眼,再次睁开时,眉梢眼角含着春色,放大一圈的瞳孔像黑色漩涡,迷失人的心神。
“差点忘了,这个世界的设定。”
“阿芙是向导吧。”
他仰视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嗓音渐渐低下来,“可惜了,我不是。”
浓郁辛辣的迷迭香骤然迸发,室内灯光暗沉,潮意漫开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