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心生郁闷,透过后视镜瞧见仍是站在原地的几个黑面女人,山风吹起宽长衣袍,起起伏伏,映衬乌黝黝的山影叠峦,在夜色中宛若伫立在阴诡河畔的婆娑鬼影。
“别往外看了。”
同伴点燃一支烟,叼在嘴边,拇指不时剐蹭着方向盘。
两人合作多年,老付知晓这是他心情烦躁压抑时的举动,不免有些疑虑,“老郭,这是怎么了?我们接下来几天没单子啊。”
“那你是想留下来?”
“人家都邀请我们去吃席了......”
“那种村子是你想进就进的?你忘了焚塔塘是个什么地方?老付,你以前也没这么冲动。不至于看见个女的就走不动道,而且还是个上了年纪的......”
“等等,你是在说尤二娘?”
“不是她还能是谁?”
“可我感觉她最多二十出头啊,听声音也是个小姑娘,你为什么说她上了年纪?”
“那手背上的老年斑你没看见?”
声音瞬间静下来,车内的气氛晦涩难抑,空气都变得沉闷窒息。
老付脸色惨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脖颈僵硬得无法转动,“老,老郭,快点开,赶紧离开这里......”
老郭的面色亦是难看至极,紧咬着腮帮子,咬在嘴里的香烟也没心情抽了,丢到一边。
大腿肌肉绷紧,捏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
察觉到车速慢下来,老付惊慌道:“怎么不开了?”。
“前面有棵树砸下来挡着,没路了。”
“那我们下车去挪开?”
老付下意识往后视镜望了望,黑漆漆的山草野树被风吹得窸窸窣窣。
老郭沉思几秒,点点头,“要抓紧点。”
两人下了车去挪树,奈何这棵树实在过于粗壮,挪到一半,老付憋不住尿意,捂着膨胀的膀胱道:“我去解下手,就在这边,你在原地等我。”
老付骨子里是个胆小的性格,但他穷怕了,不想再过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跟着老郭走上这条泯灭人性的野路。
赚来的钱都被拿去吃喝嫖赌,及时行乐。
他挤不进上流社会,也做不了渺小如蝼蚁,被剥削无度的底层人民。
只有鼓囊囊的钱包能填满内心的空虚。
老付站在树下解手,视线一刻不停地朝着老郭的方向看去,对方的影子安静无声地投落在泥地上,反复填补他摇摇欲坠的安全感。
他拴好裤腰带,松口气,原路返回,拍上老郭后背,“要快点儿了,这个鬼地方......”。
老郭身体一晃,像是承受不住重量,被抽走签子的潮湿棉花软绵绵地仰面倒下来。
松垮干瘪的脸皮空落落地挂在骨头上,瞳孔涣散而空洞,仿佛浑身精气被吸干,徒留一副软塌塌的皮囊。
老付一屁股跌坐在地,呼吸急促,胸膛剧烈震动,嘶哑尖叫:“鬼,鬼......”。
肩膀忽的一沉,手指瘦削惨白,耳畔响起尤三娘缠缠绵绵的笑声,“何故不与我回村?是嫌得我老了么?”
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如少女般青涩的年轻面貌,“真是一帮肤浅的臭男人。”
凋零枯萎的老树落下残叶,皱纹交叠融合,似风雨剥蚀万年的花岗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