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竟已是春天。
街道两旁的白色樱花被风吹散,飞扬的花瓣从微开着的车窗缝里吹进来,在车厢中盘旋了几圈,最终落在了晨曦身旁的座位上。凝视着座位上的那几瓣樱花,晨曦呢喃:“都已经是春天了。”
司机应声:“是啊,春天了。”
拐了个弯,车遇上十字路口的红灯停了下来。等待的间隙,刚才那群从市民中心出来的孩子又一次从他们车前的斑马线上经过。
司机单手扶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群朝气蓬勃的孩子,脸上不由得泛起慈父般的笑意。
晨曦见他看得出神,于是问:“你家孩子也快上小学了吧?”
司机憨憨地笑起来,答:“是啊,下半年就该上小学了。”
晨曦听着,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
人行道上的指示灯开始倒数,发出“嘟嘟嘟”的计时声。队伍前的老师当机立断,示意后方的队伍先停下,自己则督促着已经走到马路中央的孩子们加快脚步。就在此时,一个清瘦的人影又一次出现在了晨曦的视线里。
那人扎着马尾,穿一件米白色的过膝羽绒服,右手牵着刚才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率先止步在了人行道旁。后排的孩子见状,也纷纷跟着停了下来。
下一秒,晨曦与她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突然地四目相对。
窗外的人目光闪烁地看向车里的人。司机被那人的目光弄得不明所以,等反应过来后急忙把头探出窗外,朝对方比了个手势,示意让对方先过。那人见状,慌忙收回目光,领着一群孩子从车前有序通过。
晨曦垂目,故作无恙地继续翻看手里的特刊。车驶过人行道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了窗外那道尾随而来的目光。
和段圩分手后不久,晨曦便从别人那里得知了那个他在信里提到过的“她”其实是区发改委主任的女儿。
那一刻,似乎一切了然。
大学毕业典礼那天,她又一次见到了段圩。他仍旧如前般玉树临风,站在人群里甚是养眼。只是这次,他眼神望向地已不再是她。
晨曦作为院系代表上台领奖的时候,段圩就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台下。可此刻的她却觉得,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
发言完毕,晨曦微笑着从校长手里接过花束与毕业证书。在满场的掌声与欢呼声中,她和这里的一切正式画上了句号。
刚走进办公室,晨曦还没来得及坐下,边左左就火急火燎地跟了进来。“你怎么才来?手机也打不通,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晨曦走到办公桌后,操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打开,“去工作室了。有事?”
“当然!不然我急着找你做什么!”边左左没好气地在她对面坐下。“你知道段圩的结婚对象是谁吗?”
果不其然!晨曦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绕不过段圩这个话题就对了。这已经是她一天里第二次听到段圩这个名字。曾经他的名字就像一个梦魇,但凡她想起,就感觉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疼得无法呼吸。
压制住内心的不适,晨曦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大概早就预料到了她的答案,边左左试探着问:“那……如果我去参加婚礼,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
说实话,晨曦对于边左左去不去参加段圩婚礼这件事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看法。虽说时隔数年,再次听到身边人提起段圩两字时她依然倍感不适。但这种不适早已不是从前的那种状态。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惊讶?对,就是惊讶。这就好比一个与你多年不联系的旧识,突然有天你从别人那里得知他要结婚的消息一样。
思绪突然的停滞,突然地茫然,以及突然地惊慌。
仅此而已。
“那你就没有什么好奇的?譬如他为什么会邀请我之类的?”
“没有。”
没想到晨曦竟回答得如此干脆,边左左一时哑然。自己原本准备的一大段措辞现在看来都不需要了。
大学毕业后不久,晨曦就出国了。在国外的那些年,时间过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她就这样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度过了五年。再回来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后来的这些年,她偶尔也会从国内大学的校友群里得知些许有关于他的消息。不过也都是些零星的故事碎片,充其量不过是些八卦谈资罢了。
晨曦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也已经是好多年前了。具体多久她都已经忘记了。只依稀记得是边左左去参加一个商务宴会。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同专业的师兄。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他。后来边左左回来告诉她,说他当上了东塍集团最年轻的市场部经理,一时间风光无限。
对面人的无动于衷让原本想好好八卦一场的边左左也没了兴致。起身离开时,边左左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新娘不是当年的那……”
“嗯,不是她。”
“什么?”
“不是田梦。”
边左左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怎么知道?”
早晨的那场巧遇,仿佛是老天爷提前寄出的一封预告信。在同一座城市这么久都不曾遇见过的两个人,竟然会在半个小时里连着遇到两次!想来也是搞笑。
晨曦清楚地记得那人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慌乱。几乎是同一时间,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段圩的新娘不是她。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边左左双手撑在桌上,用一副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老娘就不走了的架势“恶狠狠”地盯着晨曦。
“就……偶然知道的。”晨曦半靠在桌边,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文件末尾的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完了转手交给边左左,“出门的时候帮我把这个带给凯文,谢谢。”
对于这样的解释,边左左显然并不满意。接过文件往桌上一放继续追问道,“偶然?这么巧的吗?”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就是偶然。”
窗外,春日的暖阳悬挂在空中。金色的阳光铺洒下来,仿佛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条金黄色的袈裟。耀眼明媚得让人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
在晨曦二十岁的青春时光里,段圩这两个字一度是所有完美的代表。他是她的初恋,是她全部美好想象中既定的男主角,是她所有憧憬里的终极目标。然而,当现实的大手无情地撕下那张缠绕在他脸颊上的面具后,她被迫认清了一切。
原来再美好的感情,终究抵不过世俗的利益。什么爱情、喜欢,说到底都不过是你侬我侬时的花言巧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