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若冰雪,脸上没一丝人气儿。
盯着床上唇色泛白的人,仿佛失了魂。
御医毫不怀疑,自己要说床上这位姜夫人已经快死了,这位姜侍郎肯定毫不犹豫跟着去。
纠结半晌,御医摸着姜栖悦脉搏,愣是没说半个字。
守在一旁绿柳眼睛都哭肿了,看御医支支吾吾不说话,直接问:
“御医大人,您快开个药方,奴婢去安排人煎药。
小姐这会儿伤得这样重,她经不起耽搁。”
御医欲言又止,满脸为难,这位姜夫人心房被利箭射穿,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今晚也铁定咽气。
开那无用汤药做什么。
罢了,罢了,他最后再尽一份力。
“劳烦取纸笔过来,我开副汤药护住姜夫人心神。
等会你们伺候她喝下,接下来该说什么,就尽快说吧。”
御医说得委婉,绿柳却立刻绷不住了,眼前模糊一片,咚一声跪到姜栖悦床前,不断流泪。
小姐。
在宫里分别时都好好的,怎么才隔几个时辰就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这样,昨夜,她就不该出宫。
就算是拼了命不要,她也会护住小姐。
小公子还那么小,小姐怎舍得……
“唉。”
姜峰一直没说话,御医望了眼他,摇着头去开药方。
绿柳望着姜峰失魂落魄的模样,更加难受,擦着眼泪起身,去准备纸笔。
药方开好,绿柳让蒋四骑马出府去抓。
送回来后,绿柳立刻去厨房煎药。
煎好药绿柳亲自将药碗送回院子,准备喂自家小姐喝药。
姜峰回府后,除了那句喊大夫,再没开过口。
在绿柳准备喂姜栖悦喝药时,姜峰夺过药碗开口:
“下去,关上房门。
没我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他还穿着进宫那套衣服,衣袍上溅满鲜血。
经过一晚,那些血迹已成褐色,触目惊心贴在他袍角。
姜峰似无所觉,低着眉眼,目光一直凝在姜栖悦脸上。
绿柳被他黑眸中冷漠吓到,稍作停顿,边起身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房中安静下来,一夜大雪后,今日京城乌云滚滚。
房中光线不好,点着几支烛火。
姜峰盯着姜栖悦望了半晌,才以唇渡药,将整碗药汤慢慢喂完。
失去血色唇瓣依旧柔软娇美,姜峰指骨在唇边掠过,替她轻轻擦去药汁,眼底浸满痛苦。
舌尖的苦涩纠缠着心底惊惧,从心脏处冒尖,疯狂生长,直至渗透每一寸血液。
姜峰轻抚着姜栖悦失温的脸颊,五感跟着姜栖悦身体温度,一同消失殆尽。
“悦儿,别怕。
等哥哥替你报完仇,就来寻你。
你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
黑眸空洞,声音低不可闻,姜峰上床轻揽着姜栖悦,闭上黑眸嗅着她身上越来越淡的莲香。
过了午时,天又开始飘雪。
绿柳站在门外,听不见屋内一丝声响,整颗心高高提起。
看蒋四办完事匆匆赶来,绿柳快步上前,焦急道:
“这都一个上午了,公子一次都没唤过人。”
蒋四脸上刀疤涌动,站了站,望向紧闭房门:
“我去看看。”
京城昨夜遭逢骤变,他们府上也受了牵连。
小公子这会儿在祁老爷那边啼哭不止,想必也是母子连心。
蒋四走到门前,刚准备敲门,就看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姜峰走了出来。
绿柳先是一喜,以为自家小姐好些了,却在看清姜峰头顶半白束发,脚下一僵。
震惊过后,就泣不成声。
蒋四心中咯噔一声,后退几步,抱拳禀告:
“公子,府内尸首已清理干净。
祁老爷跟小公子都安然无恙。”
头顶很久寂静,在蒋四忍不住抬头时,姜峰淡漠声音从上方传来。
“立刻召集一百名护卫随我出府。”
短短几个时辰,姜峰黑发顷刻白了一半,绿柳捂着唇哭得双眼模糊,却听见自家公子突然吩咐自己。
“照顾好悦儿。
除了你,不要让任何人进屋,晚些我就回来陪她。”
绿柳还没来得及应声,就看见自家公子,踏进风雪,裹着寒风,大步而去。
姜峰一走,绿柳擦干眼泪,吩咐丫鬟好好守在廊下,自己进屋去伺候姜栖悦。
那支穿胸利箭早在宫中便被拔除,此刻,姜栖悦静静躺在床上,安静柔美的仿若只是午间休憩。
绿柳眼又开始红。
上前探了探姜栖悦鼻息,确定她还活着,才起身吩咐丫鬟送热水进来。
不知小姐跟公子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小姐指甲手心有些污泥,她要替小姐擦一擦。
小姐最爱洁,若醒过来,瞧见自己脏兮兮的,定会不高兴。
厨房送来热水,绿柳掩上房门,借着烛光替姜栖悦一一擦拭干净。
擦着擦着,几滴泪落在姜栖悦手背,又被绿柳诚惶诚恐擦去。
“小姐,您会没事的。
您是世上最好的人。
公子跟小公子,都还等着您醒了陪他们。
您舍不得丢下公子他们对不对?
小姐,您一定会没事的……”
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绿柳索性不擦了。
洗了帕子,替姜栖悦擦干净手跟脸,绿柳就坐在床下,一直守着姜栖悦,隔一会儿就去探探她鼻息,确保她还活着。
临近傍晚,发现姜栖悦气息越来越微弱,绿柳慌了神。
踉跄着跑到房外,迭声让丫鬟将御医喊过来。
姜峰就是这时候回府的。
也是他拦住了惊慌失措的绿柳。
相较出府前,姜峰现在说是个血人都不为过。
他浑身散发着浓郁血腥气,似乎刚从血山尸海中走了遭,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死亡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不用喊御医,让厨房送些热水到房中。
我要沐浴更衣。”
悦儿最不喜血腥,等他洗净身上这些罪孽,就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