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有气无力地笑笑。
他的脸色凝重了一些。
不过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有法子。一定不会让你去做小。他顿了顿:无论是三,还是五,他们都配不上你。
白鹿笑笑,没把他这话放在心里。
“是是,你说的都对。我是白历青的嫡亲闺女,就是天王老子都配不上我。我得配个什么样的你告诉我。”
琼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因为这件事,其实谁也说不清楚。
琼玉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夫保证不了,白鹿一个身不由己的相国女儿也保证不了。就是相国白历青,哪怕他势力不小,哪怕他是她亲爹,可他的顶头上司还在,那顶头上司又害怕哪天他的兄弟们不服他的统治,突然冒出一个来反了他。
白鹿微笑,但笑容里满是无奈。
“有时候,我真觉得还是在山上的时候开心。那时候我哪里用得着想这么多,每天臆想我的仇人有多痛苦就好了。可现在,我谁也不恨。”
她的目光落在身上的锦衣华服上,琼玉的目光落在她潋滟的眼睛里。
“我只想活到四十岁,最好像宝国夫人一样。在最开心的生辰宴上,被一杯美酒呛死。那应该是我们贵族最好的死法了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向往:“然后下辈子,我不做人了。我要做山间的一朵花,一棵树,一株草。享受最好的雨露,无牵无挂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你也可以做一只鸟,鸟鸣声很好听。
琼玉的手指缓缓舞动。
白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才不要做一只鸟儿。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做,我从来没听过你的声音。要不你下辈子就做一只鸟,我做一棵树,你在我的头上做巢,我们再一起好了。”
四月初一的雨水落下来。
沙沙的。
在外面的青石板上砸出一朵朵暗青色的水渍。
白鹿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外面的雨势:“因为做晋国的女人实在是太没有用了。就算我想动,可是我也不能动。”
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她从未向别人说出过这些心里话。也许是,真的快到了那个时候了。她想,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也许她嫁完人之后,就跟死了差不多。
琼玉静静看着她,看着白鹿望着外面大起来的雨势,忽然肆意笑起来。
“琼玉,你走吧。”
她指着外面。因为突然降临的雨水,只有一个银钩守在外面,其他的丫鬟都离开叫人,希望能赶在雨势再大起来之前,带着她一块下山回去白府。
“你现在走正好,没有人能拦着你。否则等阿爹决定了,你就算想走也不行了。”她转过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因为只有死人是最保险的。你在这里,我是要贬值的。阿爹是绝不会容许我嫁不出一个好价钱的。”
琼玉看见她葱白色的手指微微颤抖。
不知是春寒料峭,还是她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其实不大懂女人。
可白鹿就是个女人,与他们男人很不同,是一个女人。琼玉记得父亲说过,女人天生不如男儿,就算发怒,也不过是小猫动动爪子,没什么大的杀伤力。所以若他以后娶了妻子,无论如何也只能让着她。
而白家的那个玥儿,更不用说,整日里吟诗作对,在礼节上是安京中贵女的典范。可若实打实地真与她认真的话,只怕人会像西边的琉璃一样,立马碎了也说不定。
琼玉想起父亲当年对他的交代。
但当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苍白又强装洒脱的白鹿,他是真想好好冲她发一顿火。
琼玉重重拉下她举起的胳膊。
他有很多话想与她说,但后天的残疾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以他只能狠狠瞪着她,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而事实证明,白鹿虽然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却并没有什么察言观色的本领。她根本看不出他在愤怒些什么,甚至不解问他:“你还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再不走,这雨要是停了,你就是想走也走不掉的。”
琼玉还看着她,既没松手,也没比划手势。
他只是在看她,那种眼神白鹿不熟悉,因为太过复杂。而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根本看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她甚至还觉得他们现在僵持着的行为,看起来十分地傻。
于是便扭了扭手腕,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掌里收了回来。
上面泛着一圈红色。
白鹿心疼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抬头剜了琼玉一眼。
“我这是好心。你要是不领情,那就在白府等死吧!”她小声嘟囔:“你不要看我阿爹好说话,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的。你以为他真将你当个府医养在府里啊?要不是我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没稳定,而他还没找到什么靠谱的医师,需要你帮我稳住病情。就凭那不清不楚的一个月,他就能杀了你。”
琼玉目光深沉。
他当然明白白历青不是个善茬。不仅他明白,他的父亲也明白,可最后他们还是中了他的陷阱。先是糖衣炮弹,后是利刃毒药,一连串的打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所以他见到白鹿的第一刻,才会如此感谢老天爷。
这简直是上天对他的最后的一丝天意,他本可以顺利地获得白鹿的信任,再慢慢获得她的心。而白鹿,虽然几次三番地被白历青送出去,但她是他唯一的女儿,白历青爱她爱得像个眼珠子。
他完全可以借着白鹿的手,狠狠地给白历青后背捅上一刀。那多好,他害了他的父亲,他借着他的女儿报了仇。
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还得一干二净。
你心悦太子吗?
琼玉忽然问起,他的目光里满是认真。
这问题问得白鹿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她的语气中带着十分的糊涂。
“还有六天,他就是我的妹夫了。你问我这个问题有意义吗?”说着,白鹿指着自己哈哈一笑:“我知道了。你觉得我小心眼,所以见不得燕儿好是不是?那你可就看错我了。”
她说得蛮不在意,但琼玉脸上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你不心悦太子,那你心悦秦王世子吗?
白鹿正笑得开心,陡然见到他提起了那个死了两年的死人,哈哈的笑声陡然一静。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毫不客气地扫视着。
“你提起这个人做什么?”说着,她低下头,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知道他?那以前发生的一些事你有听说过吗和那些事有关的人都不能随便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