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轰鸣，天摇地动。

整个身子侧倒在弹坑底部的吴珂就像是战场上那些被炸翻却侥幸没死的士兵，不仅肢体动弹不得，内心还要忍受着被恐惧一点一点侵蚀。

吴珂已经确定自己的双腿废了。无法依靠盔甲正常恢复便说明至少是骨骼错位，除非自己将其砸断重新复位，否则别想依靠双脚行动了。

但那种事情却根本做不到。光是如何脱掉下身的盔甲就够吴珂为难了，更别说是重新给自己接骨的功夫。

有时候死了倒真是舒坦，半死不活反倒是种折磨。吴珂拍掉目镜上的泥土，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那些逃出晨曦镇的幸存者怎么样了？在镇外接应的奥德莉将他们安全带走了吗？和帝国将军对拼的女儿有没有及时撤走？这片空间什么时候崩溃？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全部挤在吴珂心里。他现在几乎动弹不得，思绪便活跃得不像话了。

吴珂突然用力，把身体翻了一面。现在仰躺虽然容易吃土，但吴珂就是想看一看，弹坑外的情景。

仍然是灰蒙蒙的天空。

又有一泓尘土如喷泉漫天洒开，化作砂土之雨淋入坑内。

吴珂不得不再次抬起手抹掉泥土，已然有些朦胧的视界里，弹坑越发像是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将他牢牢压在山下。

......也算是不错了。吴珂忽然想到。

至少，自己不用空度五百年光阴。只要等到空间崩溃，自然就可以......

安然脱身吗？

吴珂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吧。

纷乱的思绪停下了。吴珂望着天空，什么也不去想，仿佛终于让心学会了安静等候。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过。

忽然察觉到什么的吴珂猛地坐了起来。一瞬间的用力过猛，痛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但吴珂的注意却不在这肉体的疼痛上。

炮击，停了？？？

那些精心把控着轰炸间隙的帝国军炮手，已经整整空出三轮炮击，而第四轮空窗期也马上就要过去。

如果只是调转炮口，根本不需要那么长时间。

所以，外面发生了什么？

吴珂只犹豫了片刻，上下两排牙齿喀地一碰，双手扒住身下的泥土向弹坑开始挪动。

可是每这样移动一步，都有一种骨头在血肉里相互纠缠，又不断搅动血肉的隐痛。吴珂甚至涌现出一种冲动，想要就此抛弃这两条累赘一样的腿。

听着自己愈加沉重的呼吸，吴珂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到了弹坑边缘。

他抬头，看向那本来只要一跳就能够到的高度，又低头瞥了眼不听使唤的双腿，深深吸了口气。

就算是没有腿......吴珂缓缓转身，后背贴上倾斜到几乎和绿皮硬座一个角度的土坡。

然后，他低喝一声，手肘猛地顶住坡面，双手则扒住土地用力将身子往上撑去。

能行！

吴珂感觉到自己被抬高了一些，马上再吸一口气，先用左手继续顶住坡面，右手则趁势迅速向上，扒住更高的位置。

左右手如此交替两次，吴珂甚至重新‘站’了起来。然而好不容易悬起的双腿却不能支撑起他的重量，吴珂就只能完全依赖双手，更加小心翼翼地向坑顶挪动。

能行的，就差一点......

吴珂咽下嘴里的唾沫，准备趁势一鼓作气爬上坑顶。

就在他两手交替，手肘将要向上抬高的一刻，用力顶住土坡的那只手突然一松！吴珂下意识看去，但眼前一切已经开始旋转......

试图徒手爬出弹坑的人砸在坑底，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操！

吴珂气得一拳捶在泥土上。

偏偏就差一点。

要是这个土坡能再坚实一点......不，要是我的动作能再更快一点。吴珂手肘撑住地面慢慢爬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次拖着身体向土坡挪去。

他不是为了弄清楚帝国军停止炮击的缘由。这段在战场上已经称得上漫长的沉寂早就明示了答案，他想爬出去，只是想知道晨曦镇还剩下些什么。

至少在这片空间崩溃之前，吴珂想亲眼确认那些幸存者的结局。

重新回到土坡下方，吴珂再次将后背慢慢贴住土坡，尽可能地让整个背部与坡壁有更多接触面，好多借取一些摩擦力。

深吸一口气后，吴珂双手发力，手肘猛地顶住土坡。

好！冲！

“呀？你在干什么呢？”

吴珂刚提至胸腔的一口气就这么泄掉了......

因为，那从坑顶传来的声音，他相当熟悉......

“莉，奥德莉？”吴珂猛地抬起头，只见少女正拢着双腿蹲在坑顶，一脸揶揄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吴珂连忙把自己从土坡上挪开。

“还有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嗯——外面啊。”奥德莉朝身旁一瞥，“被铲平了，什么也不剩。”

说完，她站起身轻轻一跳，双脚稳稳踩进坑底。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嘛——来救你的，感不感动？”

“那当然感动了。”吴珂伸手摘下头盔，“不过其他人呢？”

“感动的话，等到下次我要死的时候，让你陪我一起你会拒绝吗？”奥德莉笑笑，“然后是你问的其他人，大英雄肯定没事。剩下的嘛，能活多少我不清楚，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