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营里,为迫使梁军出寨野战,嵇昀轮番派出几路轻骑,带足鼓角和火药,或白天,或夜间,往来袭扰两处夹寨,绕着寨外鸣炮呐喊,使寨中守敌惶惶不能安睡。受到晋军惊扰的朱友珪和朱友贞,叫人将消息带给朱晃。朱晃寻思李存勖此举是虚张声势,目的不在攻寨,而是要诱骗梁军主力出动,他却半路设伏打援,亦或是声东击西,使援军在武乡、襄垣之间疲于奔命。于是仍旧按兵不动,命人传话二子,对小股晋军不必理会,若李存勖大举攻寨,他将亲率大军出击。此后,面对晋军轻骑,梁军白天射箭驱离,到了晚上索性充耳不闻,任他如何发炮惊扰,只是蒙头大睡。嵇昀见状,便开始部署攻打夹寨的计划。他先是教史建瑭盯紧朱晃大营的动向,然后趁夜对朱友珪的夹寨发起进攻。
起初,朱友珪不以为意,只当是小股敌人骚扰,直到听说晋军架设云梯,攀爬寨墙,才吓得慌忙从床上爬起来,组织士兵仓促迎击。两军攻守一夜,晋军数次突入夹寨,又数次被梁兵杀退,直到史建瑭报说朱晃大军向武乡赶来,晋军这才停止攻打。梁军趁机搬补石头,修缮寨墙。
朱晃走到半路,听说晋军已经退去,便也悻悻地下令收兵回营。有人提议追击,朱晃斥责道:“蠢猪,胡儿正设下圈套等着你钻哩。”
此后一连数日,晋军依然不间断地袭扰,中间夹杂几次主力强攻,使寨内梁军不敢掉以轻心,夜夜提防搞得人困马乏,从官到兵,怨声不断。朱友珪无奈,只得向朱晃申请调兵换防,以图休整,但却不被朱晃准许。细打听才知,原来朱友文竟将老婆送给亲爹“扒灰”。
此刻老头子怀里坐着博王妃子,心思自然不在他这个儿子身上,况且三兄弟为争夺储位,互把对方视作眼中钉,表面兄友弟恭,私下里却早是水火不容,皇帝不准他调防,多半是朱友文致使老婆从中作梗。
想到这里,朱友珪暴跳如雷。为了不被朱友文抢占先机,他直接命人回家接来自己的老婆郢王妃,马不停蹄将其送进了朱晃的大营。同样得知消息的还有朱友贞,他有样学样,也把均王妃双手奉上。至此,三个儿媳同枕龙床,一齐侍奉公公,明里嬉笑承欢,暗地勾心斗角,梁国宫廷之乱,自此发端。
就在朱晃沉湎声色的同时,梁军被疲兵计所累,士气渐渐衰减。有谋臣见状,向朱晃进言:“敌人分成数路,轮番攻打夹寨,使我大军频繁周旋于两地之间,奔波辛苦,无功而少歇。长此下去,十分不利。”朱晃以为然,又有奏报晋将丁会乘着雾天,劫烧了自家粮车。朱晃又惊又怒,才知坚守并非长久之计,听说李存勖将军队屯住三垂冈上,朱晃下令即日拔寨,进军三垂冈。
翌日天明,三垂冈上,梁晋双方军队阵势拉开,刀枪晃动,旗号鲜明。
朱晃遥看到晋军阵上,两个少年将军,一个作黑脸,一个作白脸。看着面生,便派校官朝对面喊话。
“黑白二将,报上名来。”
史建瑭高声道:“你白爷名叫史建瑭,黑爷爷大号高行周!”从知情人处得知史建瑭是太保史敬思的儿子,朱晃身躯一颤,脑中想起当年上源驿史敬思据桥一幕,不禁感叹道:“原来英雄有后。”又见李存勖身旁一个体态瘦削,无将帅之资,却几分僧道模样的中年男子,于是再问姓名。嵇昀反问道:“同朝共车之交,不共戴天之敌,怎么会不认识了?”原来当年嵇昀挟持朱温的车辇逃出长安,彼时二人初次相识,后来又都在唐朝做官,故而说得上“同朝共车”了。朱温打量片刻,才认得是嵇昀,又不禁感叹年华易老。
双方擂鼓向前,短兵接触。梁军排成整齐的兵阵,稳稳压住阵脚。
嵇昀对史建瑭、高行周说道:“敌众我寡,除非奋力冲破敌阵,否则不能取胜。”史、高二人会意,带头冲杀敌阵。梁将牛存节、韩建、杨师厚等阵前督战,约束士兵。晋军几轮冲突,始终不能突破敌阵。反而铁墙一般的梁军慢慢向前推进,使得晋军阵地不断被压缩。
朱晃胖重不耐久坐,在麾盖下卧着,听人转述战况。当听到梁军把晋军逼退后,心情大喜,对周围人道:“朕今天终于能够将晋阳余孽除尽了。”话刚说出口,兵士匆忙来报,晋军疯狂抵挡,梁军不能再进。朱晃传令众将,催促进军。然而,稍后又报说前军败绩,晋军已突入阵中。朱晃大惊,不知形势为何急转直下,急忙在众人扶持下上马,坐在马上遥看前军散乱,一杆王旗已近梁军阵地。
朱晃骇然,在众人护卫下转至周围一处高坡,居高临下视之,只见那杆王旗之下,李存勖手执马槊,在人群中纵横冲突。在他亲率之下,晋军拼死力战,史建瑭、高行周两路人马如同嵌入梁军内部的楔子,梁军阵势继而瓦解。朱晃不敢置信,顿足道:“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克用虽死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