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了离开。”
新年的第一场雪簌簌而下,悄悄打在红墙根下,也落在沈秋檀的身上和发间。
雪里走来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上披一件深紫饰鹤纹大氅,姿态矜然,眉目冷清,行动间好比芝兰玉树、华彩斐然。只见他长腿一迈步,几步走到近前:“娘,这里冷。”
十八岁的李翧已经超过了沈秋檀的身高,但沈秋檀还不曾老。
她应声回头,视线似穿过岁月穿透重重屏障,直盯盯的落在儿子身上。
李翧有些无奈,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娘又想在我身上看到姐姐的影子么?其实,姐姐长得像娘,若是没有走,应该和我一般高,和娘一般美。”
沈秋檀沉默,眼眶蓦地泛红。
五年前,便是她怀孕的那一年,胖胖李翎跟着原亦踏上了寻找其他“世界”的路,至今未回。
如同戏文里演说的一般,那玉玺之中藏着当年李氏太祖皇帝留下的,自古财帛动人心,听说藏宝之所所藏财富足够填满如今大宁的国库还有余,有了这笔诺大的财富,想推翻或者建立一个新的政权都有了经济基础,如此自然引得昌寿、王恩恕等各路人马竞相追逐,这是寻常人的玩法。
但对于原亦来说,那玉玺还是难得的跨界之石。
他自己,包括整个师门,找了若干年,找齐了其他所有的材料,最后只差这一方玉玺。他认为这个界面已经没有灵气,再高的天赋也只能被埋没,只有想办法去到其他的“界面”才有进一步提升的机会。
所以他才直截了当提出要玉玺,然后问李翎的选择。
那个时候李翎十三岁,虽没有长大却也十分有主意,在切身体会了修炼的好处后,竟然选择了跟着原亦走。
她舍弃了大宁公主的身份,选择了去探索一个未知的、甚至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世界。
她走的匆忙,还是跟小时一般,留了封书信就不见了踪影,连最后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亲人留下。
向来身体不错的沈秋檀一病不起,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更难振作。在她的认知里,别的“世界”哪有那么好去?就算真的去了,谁知道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也许还不如这里!
杳无音信,死生两茫茫。
这一个任性的女儿!
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咬牙切齿,又忍不住惦记。
雪越下越大,没有要亭的样子。
沈秋檀将视线收回,轻声道:“今天是你们的生辰。”
好像是在解释:我平时不怎么想念,因为今天特殊才会格外想念你姐姐。
李翧点头又沉默,双胞而生,一起长大,抢自己东西又总护着自己,这样的姐姐他也想念,可母子两个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这一沉默恰遇上赶过来的李琋。
见父母携手,李翧主动退到一边:“我去看看弟弟们。”
儿子识趣的离开,李琋抬起手将沈秋檀发间的落雪扶落,沈秋檀就忍不住笑了:“这雪花沾了手,还不得化?”
李琋自顾自的道:“无妨,我的手凉。”
“那我给你暖暖。”沈秋檀反握住他的手,两个一起在雪中漫步。
李琋很清楚沈秋檀有多想念女儿,因为他也是一样的。可他要忙的事情比沈秋檀多,忙得时候思念会消减,以至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很想给沈秋檀找点事情做。
可现在已经五年过去了,当年的仇人的坟头草都长了几茬了曾经出卖过他们的沈秋槿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也已经搞清楚了至于其他的宵小之辈,根本没有机会到沈秋檀身边。
“无聊么?要不要再找点事情做?”李琋问道。
沈秋檀哑然失笑:“你以为我很闲么?”
这五年的时间,京城的晓月杂货铺重开,被她整改成了旗舰店,大宁各处的分店也开到了二十家更不用说已经恢复营业的陈韵堂和陈酿坊。
她一样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五年间,白鹭书院重建,她是名誉山长之一另有育婴堂、女工工坊、工事司等专门抚育孤儿、提供就业机会的机构兴建此外,大宁有了第一座国立图书馆。
凡是没有作奸犯科、能提供户籍证明的大宁子民,无论老女,都有在馆中借阅书本的权利和机会,当然时间有限制,书也不能外带。
书,对读书人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曾经一直把持在世家权贵的手里,因为掌握了书本的力量,就有了比寻常人更珍贵的资源,但如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供人查阅了。
可想而知,事情造成的轰动。
若是原来,沈秋檀也只能想想,但如今她是皇后,大宁也渐渐稳定,她想做,便真的就去做了。
她从未像那位文惠皇后或者昌寿大长公主一般,提着男女平等,但她做的事情也远不止一座图书馆。
这一片土地还叫宁国,但改的不仅仅是谁当了皇帝,也不仅仅是改了个年号,还有很多细微之处,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