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深海巨兽(1 / 2)赤色深处首页

烈日当空,海波汹涌,三百余年悲喜砌成的黑礁码头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就连停靠在岸边大大小小的各式船只上,也都摇摇晃晃地站满了人。同时,看热闹的人仍在陆陆续续地赶来。他们或拎着三脚矮凳,或提着泡脚木桶,甚至还有人举着吃饭的条凳,顶着四方木桌负重前来。在这个以看热闹为最高娱乐活动的镇子,这些都是垫脚的利器。特别是在这个非比寻常的日子里---------已经迟归近半月的奔牛号即将靠岸!而先行到达的副船带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奔牛,捕到了一头前所未见的庞然大物!

消息如同一支快而利的箭,射穿了镇子。于是,补网的不补了,上漆的不上了,晒货的不晒了,谈买卖的也不淡了,锅碗瓢盆随手扔下了,总不愿抱娃的也兴高采烈地把娃举上了肩头,纷纷向码头赶去。这个时候,若是登上西面的引归峰向下望,就像是看到蚁群发现了食物,交头接耳,就地分解,同时又把讯号发送给了各路亲朋好友一般!

人潮中,二木拽着田斓,凭借着矫健灵活的身板左挤右避,很快便挺近到了凸字型码头顶端的齐胸围栏处。他们踏上木横条,肘抵最高一根栏杆,向海面眺望。

可眺来去望,碧海蓝天间,不过是零零星星的白帆小船,哪有什么奔牛号的影子!

二木细听耳边嘈杂,焦急的人们一边天马行空地猜测那猎物的品种,也一边开始抱怨起那奔牛号来了。而估计那消息之箭定是射进了毗邻的村镇,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络绎不绝,使得密集变成了拥挤。烈日之下,这拥挤又使得之前让大伙保持冷静与耐心的人们也纷纷倒戈,甚至引着大家将抱怨转变成了咒骂。但对于二木来说,拥挤却是好事,因为这让他与女孩间的距离已经为零了。他坚实的肌肉紧贴着女孩柔软的臂膀,鼻翼起伏,呼吸着女孩的芬芳。

二木不记得上一次如此接近女孩是什么时候了,至少是两年以前了吧!在那之后,随着田斓一天天地长大,二木渐渐对她产生了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靠近!特别是田叔叔离开之后,自己更是连她家的院子都迈不进了。要知道以前,他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悄悄钻到女孩背后,突然蒙上她的双眼的呢!而刚才,若不是借着奔牛号的消息壮胆,恐怕是连她的手都不敢握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二木时不时地偷瞄着女孩俊秀的脸庞。他真心希望奔牛号能再晚一些到达,好让他们以这种零距离的状态保持得更久。

可往往就是这种时候,时间偏偏走得比平常快上了许多。

“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

“该来了该来了!”

“他娘的再不来老子就要跳下去了!”

看到的人,没看到的人,纷纷开口乱叫起来。一时间,这口放置在码头上的巨锅沸腾了!

没错!一个小小的黑色尖点,戳断了海天一线,浮现在肉眼能够企及的最远方。这耀眼的珍珠黑,不是奔牛号又能是谁!

奔牛号,是这个镇子,乃至沿海十数个村镇有史以来造出的最大渔船,也是唯一的远航船。从它下水的那一刻起,便承载着全镇人的荣耀与希望。它二十余丈的长,五丈余的宽,汇聚了老工匠的智慧与青壮年的力量;通体的漆黑油亮,来自于珍贵的深海乌贼墨汁;绣着红色牛头的巨型旗帜,则是妇人们天衣无缝的杰作。

靠海吃海的渔民,曾经在风暴中目送它出港,也一次次在严寒中迎它归来。而它,从未辜负大家的期望。如今,虽是晚了十日有余,它毕竟还是在无数焦急的目光中归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它一改往日的归心似箭,行驶起来倒像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别。从远及近,本该一刻钟便走完的路程,硬是磨了半个时辰。老家伙在叹气,年轻人在谩骂,娃儿也哭喊个不停。人们的视线在刺眼阳光下的长时间等待中变得朦胧迷离,如同梦中取物,总觉着近了,却怎么也摸不着。

看样子,“奔牛”是奔不动了!

渐渐地,喊叫着的人们也喊不动了。虽然豆大的汗珠挂满了每一个人的发梢,额头和两颊,但很明显,他们的唾液,比汗水消耗得更快。

而恰恰在人们精疲力尽之时,田斓的双眼散发出久违了的光芒。她没有分散哪怕一丝注意力给时不时偷瞥自己一眼的二木,只是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船。

她有一种奇怪的想法-------爹爹,会随奔牛号归来吗?

时间就算走得再慢,船也是越来越近了。站在二木和田斓一线眼力好的人,已是能够模糊地看出主桅杆下的两名船员了,其中一人,便是二木的表叔陆平。

“叔--------”二木刚一开口,便觉着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把话吞了回去。

“前甲板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这是田斓来到码头后说出的第一句话。虽是这么一惊,但原因她已是猜到了个大概。

“咋没人啊!?”

“对啊,这是咋滴啦!?”

“人呢!?”

这锅水又开了。但这一次,开得很温和。人们的抱怨与责骂没有了,几乎都变成了担心。要知道,这奔牛号上的,就是整个镇子的“精华”啊!

“陆二伯————”田斓清澈响亮的声音遥呼道,

“摆舵!让船尾露出来!”

对了,二木见那巨帆鼓得满满的,船却行驶得如此之慢,说是捕获了大家伙,主战场定是在船尾咧!

“摆舵!摆舵!摆舵!-------”

人们开始醒悟,异口同声地集体向奔牛发号施令。

呜---------嗯--------

在一种木头与木头强力挤压的连绵巨响中,奔牛号开始转向。

咔---咔---咔咔咔咔---------

随着厚重木板的破裂之声不断响起,奔牛的后甲板也一寸寸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躯体上湿透的衣裤,臂膀上暴起的青筋,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嘴角后咬紧的牙关,数十个精壮汉子将一尊直径两丈的钢铁绞盘围得严严实实,用他们鲜血淋漓的肩头抵住绞盘边缘,用他们皮开肉绽的双手紧紧拉扯着绞盘上最后的一段钢索。那钢索的中段已暴力地压垮了数米侧板,绷在临近爆裂,绽满木屑的尾夹板边缘,咯吱作响。

在这幅看似静止的画面之下,是热血翻涌,力道万钧。

显然,船员们在拼尽最后一点气力与钢索的另一端角力。他们清楚,如果放手,不但功亏一篑,就连这奔牛号,恐怕都要倾覆入海了。

一百六十米,一百五十米------

炙热的南风将顺势而转的巨帆鼓得满满欲裂,奔牛号转舵后几乎是横着向码头驶来。

一百三十米,一百二十米,一百一十米------

突然,那些停靠在码头的大小船只猛地静了下来。几乎是同时,凸型码头上的人声顿时敛去了一半。而这闭口不语似乎会传染,片刻之间,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紧攥着拳头,大气不出。

方圆半里内唯剩水木之声。

即便是二木,也忘记了怎样去偷瞄田斓。他的神情异常紧张,鼓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奔牛号尾夹板下方水域。而这使得全体静默的源头,也正是那批最先注意到水下巨影的船上众人。

无需语言的传递,惊与恐,便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更近了-------奔牛号距码头不足百米!

“真大呀!”不知是谁低声一叹。

“好大!”

“那到底是什么!?”

“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