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一整天，好在她这凌霄宫也没人来，等她睡着才退到门外去的。

等到傍晚时分，乔姿蓉自己醒了，她下床穿鞋，打开柜子，尖叫了一声。

蜜桃连忙跑进来：“小姐您怎么了？”

乔姿蓉指着柜子里的龙袍：“这这这这……”

是她见鬼了，还是她没睡醒，早上不是送回去了吗？

蜜桃支支吾吾，明显有些生气地说：“退回来了，让您重绣，让您亲手绣。”

乔姿蓉不知所措，但只能听从吩咐，又熬了一个大夜，第二天中午，让若水送去给皇上。

可照旧是，她再醒来，这东西还在。

若是平日里，乔姿蓉就要发疯了，可现如今，她是真的害怕了。她的手上新伤叠着旧伤，已经再也拿不住针了。

“我来吧小姐。”蜜桃说。

“不行。”乔姿蓉拒绝了，颤抖着手用力握针，尽管疼痛，却还是得坚持下去。

“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翠儿也十分不解。

距离她在光正殿得罪高言许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绣龙袍也半月有余，整个宫里都知道了她的处境，刘大娘子还是没来，她猜测家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得靠自己了。宫里的人最是欺软怕硬，她本就是个答应，又得罪皇上，在日常用度上难免苛待她。但幸好，她来的时候带的钱多，没过太苦的日子。只是钱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她有些心慌了。

“十公主也不来看看小姐，帮帮小姐。”蜜桃这话一说出口，翠儿就高声喝止了她，蜜桃有些委屈地扁嘴。

“与其埋怨别人不帮我们，不如想想别人为什么不帮我们，是不值得，还是帮不了。”乔姿蓉剪断了绣线，拉平龙袍，举起来看了看，她越看越觉得，自己这手艺是出师了，她竟然还有点开心，问蜜桃，“怎么样？你家小姐我，现在也算首屈一指的绣娘了吧？”

“小姐青出于蓝胜于蓝！便是我师父来了，也比不上小姐的手艺了！”蜜桃拍马道。

“胡说八道。”乔姿蓉笑了，把龙袍叠好了，放在托盘里，招手要叫若水来，翠儿拦住了她。

“小姐，每次都是若水姑娘去送，不如今天换个人吧。”

乔姿蓉微微一愣，她明白翠儿的意思，或许是送的人不对，她先前只想着，若水是高言许的人，多少能有点情分，现在想来，难道真的是人不对？

“那你去？”乔姿蓉问翠儿。

翠儿有一副带不动的表情：“小姐，奴婢的意思是，您亲自去！”

乔姿蓉有些语无伦次：“我去，我能去么，我怎么去，我……”

正纠结着，一贯成熟稳重的若水，竟然也欢呼雀跃地跑进来说：“大喜！小主大喜！”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现在还能有什么大喜的事儿？

“小主娘家来人了！乔太傅夫人进宫了！正在跟太后说话呢，太后派人来说，让您过去，跟夫人见面呢！”

“太好了！刘大娘子来了！”蜜桃和翠儿握紧了乔姿蓉的手，乔姿蓉微微皱眉，她们又赶紧放开了乔姿蓉的手。

乔姿蓉笑了笑，这果然是喜事一件，刘大娘子来了，说明家族没有放弃她，说明她还能过上好日子。

“快帮我梳妆！”乔姿蓉笑道。

“是！”若水和蜜桃齐声说道。

“把刘大娘子给我的首饰盒拿出来！”乔姿蓉又叮嘱道。

一番盛装打扮，乔姿蓉赶到了太后的万寿宫，这是她第二次见太后，再加上她那个夜光屏风，之前还得罪了太后，所以她今日越发觉得紧张。

入了偏殿的门，她规矩行礼，拜见了太后，乖巧得很。

“起来吧。”太后慈祥的语气，让乔姿蓉也心生欢喜。

她缓缓站起来，赫然发现，刘大娘子今日穿的衣服格外宽大，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刘大娘子冲乔姿蓉点点头，母女二人见过礼，太后请二人坐下。

桌上摆着一尊玉佛，晶莹剔透，实属巧夺天工，看来是刘大娘子送给太后的。乔姿蓉不动声色，太后问什么答什么，聊了几句，太后便借口乏了离开，剩下这名义上的母女二人。

“小姿。”刘大娘子心疼地拉着乔姿蓉的手，发现乔姿蓉十指都缠着绷带，“呀，这是怎么了？”

“无妨。刺绣不小心扎的。家中可还好？奶奶、爹爹、子楚，都还好吗？”乔姿蓉顿了顿，补了句，“母亲，您还好吗？”

这一声母亲多少唤醒了刘大娘子的一些疼惜，她连连点头说：“家中一切都好，只是我进来身子有些不便，所以才进宫来看你。我听说你受了不少苦，你放心，我娘家对内务府的总管有恩，我去叮嘱一番，绝不让他们亏待你。”

乔姿蓉的心凉了一半，她的目光落在了刘大娘子的肚子上，难怪穿的衣服如此宽大，竟然是有孕在身。

她想起了她的娘亲，这一切当真是可笑。曾经发誓一辈子只爱娘亲的爹爹，无奈娶了别人，如今又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这一辈子的爱，原来如此的短，短暂到这一辈子还没有走过一半。她知晓，斯人已逝，应该要向前看，可她就是忍不了，咽不下。

“小姿你怎么了？”刘大娘子出声叫她。

乔姿蓉回过神来，看出刘大娘子眼里的担忧，她摇了摇头。

“多谢母亲了。我一切都好，你也照顾好自己。”乔姿蓉笑了笑，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她不能再说了，也不必再说了。刘大娘子是个善良的人，可能做的也仅仅如此，她不能在要求她为自己做什么。

她从太后的宫里出来，明明是正午，却觉得发寒，浑身上下都觉得冷。她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忽然明白过来，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余下的路，没人帮得了她了。

爱情，当真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为他生儿育女，豁出性命，他也不过是只为你停留了这十几年。

乔姿蓉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了宫墙上，这吓坏了蜜桃和若水。

“小主！”两人抱住了乔姿蓉。

乔姿蓉觉得天旋地转，张了张嘴，好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来：“姐姐……”

皇后恰好路过，远远瞧见了乔姿蓉，许多日子没见，她正想上前说几句话，忽然看见乔姿蓉一头撞上了墙，皇后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从轿子上翻下来，珠花掉了一地也顾不得，她三步并作两步，大喊着：“小姿！”

蜜桃和若水见到皇后自是紧张，皇后一摆手：“不必行礼，愣着干什么，传御医！去我宫里！”

皇后亲自将乔姿蓉拉起，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将乔姿蓉抱上了自己的轿子，然后叮嘱宫人：“稳一些。”

皇后跟着轿子，始终拉着乔姿蓉的手，从万寿宫的门口，一路跑回了太极宫。

这件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传遍了整个皇宫。

正在御书房批阅走着的高言许听到了以后，愣了一秒，然后甩了两广总督的折子，大骂了一句：“她没事儿吧？！”

听这话，像是问霞答应有没有大碍，听这语气，像是骂皇后，但到底如何，只有高言许自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