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允看到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恼,甚至笑了起来。
笑过后,他又用那样寒凉的眼神看她。“宋明珂,你知不知道,你不说话的时候最迷人。”
宋明珂面无表情道:“死人不会说话,你可以杀了我。”
“不,”迟允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杀你。”
“我要将你的手筋与脚筋挑断,毒哑了你的嗓子,将你锁在我的府中,日日供我玩乐。”
他再次逼近宋明珂,轻轻俯下身,附在她的耳边轻缓道:“我还要亲手摧毁了你的飞花卫,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为你皇兄苦苦固守的江山,一点、一点地粉碎。”
宋明珂心中一阵恶寒。
她压抑了许久,深深地呼吸了好些次才按捺住抽出袖中匕首去刺他的冲动。
“迟允,你真是一个疯子,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迟允不在意道:“长公主的祝福我收下了,此刻刑部的人已经在府外侯着,长公主还是随微臣走这一遭罢。”
宋明珂嘴角噙着冷笑,道:“迟允,本宫可以和你走,不过本宫有个条件。”
迟允扯了扯嘴角,“说说看。”
“不得伤害皇后与太子。”
迟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她,未置可否。
宋明珂心跳如鼓,她反复斟酌着,刚想开口,只听书架处暗门后突然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响动,还夹杂着女孩呜呜咽咽的哭声!
宋明珂脸色一变。
是青梅!
宋明珂心中惊慌,不自主地攥紧了手心,那尖锐的甲套深深地嵌进了她娇软的手掌里,一下便流出了鲜血。
迟允转身就要向暗门走去。
“迟允!”
宋明珂叫住了他。
“你再前进半步,本宫绝不饶你。”
迟允果真回头,定定地看着她。
宋明珂是极美的。
她的美,是天生丽质,是花容月貌,是张扬热烈娇艳明媚,那一身火红色的宫装穿在她身上,纤秾合度,绰约窈窕,如同八九月时分盛开至荼靡的海棠,尽管摘下就会枯萎,却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而去。
她是那样高傲,又是那样脆弱,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气质,却被她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迟允是如此钟意她的美,钟意到让他忍不住想要亲手摧毁。
宋明珂强忍住心头的不适,任他那直白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穿梭巡回。
那微红的眼眶为她平添了一丝彩云般的妩媚。
半晌,迟允缓缓开口道:“那您可千万不要放过我。”
只见迟允微微抬手,一个靠在书架旁的御林军铿锵一声抽出了长剑,直直刺入了暗门之内!
“不——”
“要”字哽在了嗓子眼里,宋明珂看到那银白色的剑毫不犹豫地拔出,霎时被鲜血染红!
血珠飞溅,落到了迟允的脸上。
迟允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在脸上一抹,那血迹就顺着他的手画出了一条淡红色的线,如同他嘲讽的、尖锐如刀的嘴角。
“长公主觉得,你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么?”
宋明珂愣在了原地。
她听到她心中在嘶吼着。
不要——
不要啊啊啊啊啊!
门内青梅摔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我杀了你。”
宋明珂听到自己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她的声音麻木而冷,带着一丝希望破裂的无助。她甚至可以看到那根紧紧崩在心中的弦,啪的一声断裂开来,割破了皮肉,血流漂杵。
“我杀了你——”
宋明珂弹出手中藏起的匕首,一道寒芒先过,直冲迟允的喉管!
迟允未动。他只是默然地看着宋明珂的动作,直到他余光一瞥,面色突变道:“住手——”
已经晚了。
站在宋明珂身后的御林军一枪袭来,直直扎入了宋明珂的心脏之处。
宋明珂低头,看到了闪烁着寒光的枪尖刺破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如同细密的红线,爬在那冰冷的兵刃之上。
“啪嗒。”
匕首落地。
这一场动乱只发生在了霎时间,快到让人反应不能。
“宋明珂!”
迟允终于有了表情,那原本岿然不动的面庞此刻徒留茫然与慌乱。他眼睁睁地看着宋明珂倒在了地上,而他跪在她的身边,那伤口处还泊泊流着血,他拿自己的手掌去堵,却无论如何都堵不住。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太医,太医!”
宋明珂躺在冰冷的地上。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随着那激烈的痛感一点点流逝,她的情绪归于平静,身体变得僵硬,灵魂渐渐地渐渐地没有了生息。
宋明珂觉得耳边的声音嘈杂不堪,她不想听迟允撕心裂肺的怒吼,更不想听那兵刃相接的铮鸣。
她现在只想闭上眼,什么都不管,好好地睡一觉。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安眠过。
从她第一次杀人开始,十年如一日的噩梦每夜都会如约降临,可是她再如何害怕,还是没有退缩半步。
世人怨她恨她,他们说她是杀人如麻的画皮恶鬼,恨不得生剥了她的皮、生啖她的骨肉。
她没有辩解半句。她想,至少她可以默默保护自己的皇兄和身边的人,就够了。
可是她没有保护好。
她没有保护好啊!
皇兄病重,青梅惨死,她的皇嫂与侄儿被迟允幽闭在宫中受到了百般折辱,可她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一切的一切,这被她亲手断送了的社稷江山,皆烙着她的罪印,如果她没有杀那么多人,如果她没有招惹迟允,如果她是个好人——
是不是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
宋明珂觉得好累。
她汲汲营营了一生,却没有一个人能陪在她的身边,给她最简单的陪伴与依靠。
或许是有的。
宋明珂眼前浮现出了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
她突然很想见沈承聿一面,可她却再也见不到了。
朦胧之间,宋明珂听到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呼唤着自己。
她无法回应,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