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吻了吻女孩,她微笑了,笑着把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塞进他的手上。他在肥沃的壤土上睡着了,上升到星星之间,看到了星星上的图案。猎户与长蛇。天蝎,公平就是犯规。她在他耳边咕哝着,于是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他在一个河岸边醒来,晨曦初现曙光。他呻吟着,低着头。没有火,没有灰,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人的迹象。女孩走了,他们都走了。那是个梦吗?
他摸了摸口袋,找到了那个木十字架。他感到羊毛斗篷披在肩上。不,是真的。有人来过这里。
他抬起疲惫的双腿,开始艰难地往回走。树叶沙沙作响。这里没有声音,几乎也没有光。一只乌鸦看着他,以一种考究的方式摇着头。他对此不感兴趣。
书是用廉价塑料装订的。印刷书籍很罕见,而这本至少也有两个世纪的年龄了。他把它打开,看着胶水从书脊里流出来,在地板上溅起反冲。
他的眼睛年轻又锐利,一如几十年来的样子。他的大脑虽然老了,但在阅读的时候,他的大脑会看的更高、更远、更清晰,在一种永远无法模糊的理解中咆哮。这是一道光,来自一个穿过了旧时代,并且已经从另一侧出来,准备再次进入梦乡的人。
在中世纪,春天和夏天经常能够看到乡村称为骨火的庆祝活动。他们会看到农民把骨头扔进火里以驱除鬼魂。像许多节日一样,这是一个庆祝的场合,经常会有嘈杂的说话声,饮酒,以及既是精神上,也是物质上的放纵,伴随……
他没有再读下去。远处的椋鸟在尖叫,他的心在燃烧。
因为它一直在燃烧。逐渐灰白的草地和低矮的云可能会使它暂时麻木,但它永远不会死亡。在这儿之外有一个世界,有人、泥土、淤泥、血和痛苦,生命将它的绿叶扩展到万物的每一个角落。喧嚣从不会重复同样的两次,一个词,受造于一个如此脆弱的世界。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到过去,但它把他推了起来,向前,他的四肢开始活动。他走了。他的肩膀向后仰,眼睛向上望着金属霓虹灯和很多的人造月亮,他走着,靴子碾碎脆弱的草,沿着山坡跑下去,再次做好准备,再次渴望着这个世界。一个小镇,接着是两个,一千个,一部旅行的历史,灯光,生活,午夜曲线!
2.
于是他回到了这个世界。它拥抱着他,就像从前一样。他从头开始,手握所有想象可及的时间。他成了一个煽动者,改革者。他在高高的雕像上发表了伟大的演讲,他永恒的青春帮助他的话语在人群和天空中响起。法律改变了,有罪的人受到惩罚,文件在风中飘扬,他站在顶点,放声大笑。
他再一次变老,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他所反对的新思想正在被推行,固执地坚持遵循旧日传统所规范的正义,他的方式——以及,尽管他永远不会承认,他的身份和地位。他站在一座很高的建筑物上,凝视着下面的蚂蚁、线条和交错的网格。太多了。他看到寄生虫,真菌,它们正在吞噬这些金属树木死亡的部分。
他吞下了剩下的威士忌。他脱下外套,然后脱下夹克,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他把手放在玻璃上,然后猛地一推,把它砸碎了。风在他耳边呼啸着,他把双臂靠拢在一起,向前跑,以一个跳水的姿势向下跌落。
在他撞到地上摔碎后,他们花了几个月才把他拼凑起来。只有伟大的改革者才拥有的最好的资源。来自不死世界的、虚伪的震惊,从众多毛皮之上的面孔中浮现,注视着电视屏幕——这就是他所记得的。这就是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天接着一天,一具新的尸体在苍白的工具台上被建造,他的上面有一个裁缝正全力以赴。
他回到了他的农场。它曾经拥有的乡村魅力随着无节制的扩张而消失了,但他的森林和牧场在法律上仍然是他的财产,因此没有人可以占有它们。高楼大厦越来越高,但总有地方放羊。
花了几十年才被完全遗忘。他看着备忘录、泪水、激动人心的演讲以纪念他从前的自我。一周六天,一天十二个小时,它们从天上呼啸着撒下。这次,他开始忘记自己的名字曾经是什么了。那没关系。历史太长,记忆太短。
大多数晚上他都在发抖,直到突然他不再发抖了。建筑物的阴影越来越深邃。天空现在开始呼喊,巨大的纪念碑闪烁着闪光的声音。肮脏的空间里的暴君,乞求,恳求更多的人上阵,更多的人为帝国服务,更多的工人为殖民地服务。
他拿起枕头,环绕一圈,塞在他的耳朵上。他尝试读书,试图在另一个地方和时间里全神贯注,但星星的手伸进他的房间,像一把虎钳一样握住他的头骨。他尖叫着,抽泣着,以至于高楼里的居民们都想知道是谁如此痛苦。他们从没想过向下看。
后来,一天晚上,事情又发生了。从树林后发出的火-光。他又站了起来,几乎开始抽泣。他需要这个。这儿太冷了。他需要他们全部。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门,半梦半醒,半哭半笑。
狂热的蒙太奇中闪烁着生命。在一次迭代中,他是一个星际漂泊者,一个从一个星球旅行到另一个星球的隐士,讲述着灼烧心灵的故事。另一次,他是一位出色的商船船长,以诚实和勇敢闻名于世。他是历史写作者与科学家,解开了迈克尔斯连续体的奥秘。他是一个好男人,一个邪恶的女人,一匹工作中沉默的重挽马,一条可怕的蛇。
他曾穿越过天狼四的海洋,在地形变形实验中失败的海洋。他将深入探索这片海域,深入到蟹群与参差披拂的、仿佛农场田地似的、茫茫无际的排列着的大型褐藻之中,然后发现包含在这种难以理解的复杂下的是平庸、庞大、僵化、无特点的板岩。
这一次,他曾是膨胀线上的一位太空水手,这片由火焰产生的空间环绕着银河系黑洞。他和其他人将会跌入其中,在将鱼叉和轻型加农炮准备好之前就将它们切成碎片,经历面前超现实的虚幻经历,并袭击它以获取奇特的宝藏。他看到一个女人在那儿,向上凝视着,发出无声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痛苦声音。
现在,就像他每次所做的那样,他回到了自己的农场。千年的时光收回了周围的建筑物。没有城镇,没有村庄,什么也没有。地球是一个拥有数万亿人口的帝国中的一个小齿轮,现在只有那些乡巴佬和怀旧的人住在那里了——那是曾经死去的人的一处避难所,他们是在永恒之前出生的七到八十亿人中的一小部分。
可能过去了十年。可能过去了几个世纪。但是每次他都会看到火光,在森林里找到他们,然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篝火将被点燃,他们将在奇怪的圆圈中跳舞。他不知道,也说不准每次遇见的是否都是同样的人。没有其他人见过他们,没有其他人提及过他们。这只是那些事情的其中之一,他想。
他坐在河岸上,看着正在升起的黎明。狂欢者全都在撒谎,精疲力尽,喝着淡啤酒和蜂蜜酒。他们谈起即将到来的丰收,谈起伯爵的妻子。聆听这番对话时,他感到迷惑。他想知道这真的是来自过去的谈话,或者仅仅只是一个不真实的观念,一个幻想。
他为什么来到这儿?他的生命周期持续不减。每当他尝试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抵抗时,似乎都仅仅使他所抵抗的事物恰好发生了。世界的喧嚣似乎不再那么统一,但似乎更具压迫性。但是关于这一点,他多次思考后所得的结论与之相反,很多很多次。
不。他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儿。当他因为寒冷而颤抖,当他被拒绝、被抛弃或对现实的幻想破灭时,他就来到了这儿。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上一个周期曾经成为的男人,之前是那个周期的女人,自开始以来的每个版本的人都是另一个人。
他来到这里死了。因为所有人的感受,近在眼前,却从未谈论过的感受。
大火熄灭了。狂欢者不见了。他站起来,叹了口气,看向太阳。是时候再次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