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北书愣了一瞬,急忙跟上,可还不等他再次开口试探,墨玖安却先问道:“吏部尚书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她有意转移话题,那他也只好先压下疑虑,毕竟除掉吏部尚书秦启是正事。
“贪污罪”容北书平静回答。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向高层,容北书始终保持着两阶的距离,还会时不时垂眸看一眼她脚下的阶梯,下意识地护着她。
墨玖安并没有注意到容北书的这些小动作,她虽穿的厚重,可毕竟习过武,轻功极好,这点台阶还真算不得什么。
“朝中这些个大臣都精明的很,贪墨捞钱的本领练的炉火纯青,每一笔贿款都走的非常隐蔽,贪污的罪名可不好收集罪证”
墨玖安边走边说,即便已经爬了两层,她的气息依旧平稳,步伐也丝毫没有减弱。
“贿款即是罪证”
容北书语气平淡地仿佛是在说吃饭喝水之类的家常话,不带丝毫情绪起伏。
三步过后,墨玖安才正式确认他这句不是玩笑,慢慢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他。
容北书比墨玖安高出一个头,可由于隔着两阶的距离,此刻却是他仰头相望。
“你想直接搜?”
墨玖安一向平缓的声音都不由得升高几分。
在墨玖安的印象里,容北书一直都是一个隐在暗处冷漠旁观的角色。
他仅用三年时间将辟鸾阁发展成如今的规模,眼线遍布前朝后宫,若他想针对某一个官员,轻轻松松便能让其众叛亲离,声名狼藉。
在这个人人都极其注重名声的时代,那些祖宗规矩,礼教纲常依旧不能束缚人性的贪婪。
一边说着君子之道,一边又忍不住放纵欲望寻求刺激,这是那些官僚门阀,世袭贵胄之间默认形成的统一。
容北书能撕开他们的伪装,可从来都不会自己出面,而是选择借刀杀人。
因为这样最保险。
他喜欢做这个幕后推手,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们乱作一团,互相撕咬。
容北书习惯躲在面具背后坐山观虎斗。
那这一次,除掉三品吏部尚书的这只老虎,是谁?
“你想让谁搜?”
墨玖安眉心渐凝,严肃地问。
容北书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当然是我自己”
望着他从容地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神,墨玖安不由得感到讶异。
他竟要亲自入局?
官大一级压死人,负责检察百官的御史台都不敢贸然搜查四品以上官员的府邸,更何况他一个负责刑案的大理寺少卿呢?
即便他孤勇闯入,那第二日便会被人参的体无完肤。
更何况如今,众所周知他是玖安公主的相好,谢氏及其党羽怎么可能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直接搜?
十分荒唐。
若直接搜查百官府邸是那么容易的,那千百年来贪官污吏无数,历任皇帝怎么不直接派人搜查,先搜查再定罪?
“容北书,你执法的手段不合理,相当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容北书缓缓垂下长睫,淡淡一笑,“上去再说吧”
墨玖安静静地瞅着他默了须臾,最终只是轻叹口气,重新提起裙摆,转身上楼。
腊月寒冬,站在阁楼遥望远处,大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商贩们穿梭于巷弄间,吆喝声此起彼伏,房屋错落有致,其间白烟升起。
远看这市井烟火气,仿佛真的能闻到飘荡在空气中的烤肉香、炸油味、甜糖香,不禁让人垂涎欲滴。
整个京城生机勃勃,仿若一幅鲜活流动的画卷。
阳光明媚,却也无法掩盖冬日的寒冷,更何况他们站在阁楼顶层,更觉高处不胜寒。
一阵风拂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容北书正说着自己的计划,忽而见到她拢了拢披风,便绕过她身后,不露痕迹地站到了她另一侧。
墨玖安静静地俯瞰脚下胜景,并没有注意到容北书刻意的行为,只是在某一瞬间,突然感觉直吹她的寒风都减弱了些。
听他说完后,墨玖安沉默了须臾,才道:“这不是你的风格”
容北书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表情淡漠如常,语气却悠悠的:“公主才认识我多久,如何知晓我什么作风”
“所以之前都不是真正的你?”
“之前我只想保兄长平安,如今想助他变法,甚至因此牵扯进党争,早已是局中人”
容北书顿了一瞬,眸光变得凌厉,“目前,公主还需隐在幕后,兄长也不能暴露,那就只能由我出面,总不能所有人都躲在暗处”
墨玖安听着身侧的声音清清凉凉地流入耳畔。
“再说,我已经在谢衍面前暴露了”
墨玖安眸光一凝,转头看向他,“什么时候的事?”
“公主遭遇暗算后的第二天”容北书云淡风轻道。
墨玖安顿时明白了什么,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难辨,只见他直视前方,侧脸线条利落,神色沉着中透着一股疏离感。
墨玖安没有说话,默默转走目光,一时又陷入了沉思。
容北书这才转头看向她,“其实早在半年前揭露王韦科举舞弊一事时,我就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自从赵文博下台后,即便我再怎么藏匿锋芒,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墨玖安轻叹口气,徐徐开口:“朝堂之上能够守正不回,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屈指可数,多得是暗通款曲,以公谋私之辈,无论哪朝哪代都一样,消除一个,新爬上来的那个又难免步上前人的道路,这个道理父皇知道,朝臣知道,百姓也知道,所有人心知肚明”
墨玖安边说边沿着阑干慢步,容北书默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