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墨玖安才是那个挑逗捉弄的人,此刻角色转换,却变成了容北书主动逼近,眼神撩人。
墨玖安心头一紧,并没有回避视线。
既然要以毒攻毒,那她就要习惯和他斡旋。
墨玖安广袖下的手渐渐蜷缩,反问:“容少卿真想知道?”
容北书眼底勾人的笑意渐渐消散,墨玖安从那双漆黑幽深的眸里见到了不甘。
“嗯”
墨玖安睫羽颤了颤,咽了咽闷痛的喉咙,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很多个”
容北书只觉有什么东西狠狠敲打在他心脏,气息都有些不稳。
“所以,我也在其中?”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个明知答案的人想要抓住那一缕根本不存在的光,清醒地挣扎,想做最后的确认。
墨玖安直直望着他。
这双眼睛曾是那般深情,那般温柔,仿佛要将她融化,望一眼便足以令她心颤。
可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略微泛红,不甘中多了几分倔强,试图望进她心里,将她那颗心一层一层的剥开。
墨玖安紧攥的拳头微微发抖,明明是他眼眶微红,为何她却哽咽地说不出话,鼻头发酸,心口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难受又刺痛。
她强忍着没有转走目光,喉咙深处艰难地渗出了一句:“嗯”
他想确认,那她便给他这个答案。
这一句简单的“嗯”仿佛有千斤重,将那颗曾经沸腾的心无情地压入了冰冷的深渊。
在那双眼里,墨玖安望见那一丝倔强消失殆尽,转而浮上星星火光,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可还不等她看清楚,这双令她动容的眼睛须臾间黯然失色。
容北书眸里的光尽数熄灭,如同他的心一样。
“对公主而言,我与燕云归一样”
他音量骤低,就像是呢喃自语,若不是距离够近,墨玖安都不一定能听得清。
这一句不是疑问,而是一种肯定,是接受。
是一个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确认的答案,此刻重新问出来,作用只是让他不再抱有任何一丝可笑的期望罢了。
挺好。
容北书微低下头,心头压抑的苦涩最终化作了阵阵低笑。
墨玖安如何能听不出他笑声里裹挟的自嘲,又如何能读不出他心里的失望和痛苦。
无法言喻的心碎往往是平静的,甚至会以完全相反的方式展现。
墨玖安很清楚,就是因为清楚,仿若千百片刀同时刺入她心脏,每一刀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的痛是由她造成的,所以她会愧疚自责,明明知道他此刻有多难受,她却不能开口说那一句“你不一样”。
她偏要和自己的心作对,所以那颗心会反复撕扯,如同琴弦一遍又一遍地断裂,又重新连上,周而复始。
墨玖安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她再也无法强忍,猛地转身走出了几步,拉开距离后,背对着他调整心绪。
容北书知道墨玖安离去,可他并没有抬头,而是渐渐收敛笑容,缓缓直起身,乌黑长睫始终半垂,面上换回了一贯清冷疏远的冷漠姿态。
“公主带臣来这儿,应该不是为了赏花吧”
墨玖安听着他重归平淡却又些许暗哑的声音,不露痕迹地深呼了口气,压下胸口的不适,平静开口:“到了”
穿过这片梅园,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扇红木大门。
容北书不近不远地跟在墨玖安后面,推开门后,望见了一处幽静的庭院。
这里的风格与之前看过的任何院落都不一样,从院门开始铺满了一地的青石,直通庭院深处。
容北书的目光被远处的楼阁吸引。
之前的那几处院子里都是一层的房屋,此刻踏过这迂回又干净的青石路,见到的便是高达五层的阁楼。
墨玖安停下脚步,仰望阁楼顶层,似乎是在找什么。
容北书顺着她视线探去,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倏尔,阁楼里跑出一袭靛蓝身影,容北书眸光一凝,下意识地握住墨玖安手臂,将她往自己身后揽,同时跨一步挡在她身前。
十方被这一阵仗惊地脚步一顿,眨巴眨巴双眼,目光在容北书和墨玖安身上来回流转,最终停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墨玖安愣了片晌。
也许是她的错觉,即使是隔着厚重的衣服,被他触碰的手臂仿佛依旧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墨玖安才平复的心脏被他这么一下又重新激起了层层涟漪。
容北书确认对方没有威胁后,这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
他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用力到青筋凸起的拳头,再触及墨玖安直愣愣的眼神,容北书心跳漏了一拍,立即松劲,将那只发烫的手负在身后,偷偷藏进了广袖里。
容北书躲闪着目光别过头,墨玖安也暗暗顺了口气,随后略显埋怨地看向十方。
十方抿了抿唇,默默垂下眼帘,乖乖拱手作揖。
容北书本能地戒备,狐疑地盯着他。
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肌肤光洁白皙,五官分明,长得没有攻击性,身上明明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嫩,可这高阶道袍穿在身上完全没有一点违和感,乌黑长发尽数束在头顶,白玉冠上插着子午簪,竟还有几分脱俗的气质。
从他的穿着和年龄以及腰间的挂件,容北书很快便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免礼”
墨玖安徐徐开口:“国所以兴者,农战也,曹先生的经验,古往今来的农书,那些助农的工具固然重要,但还远远不够,农事依天而行,农民是要靠天吃饭的,而他,就是负责观天”
十方认同地点了点头,粲然一笑,直勾勾地望着容北书。
容北书也瞅着他,面无表情道:“他不该在钦天监吗?”
看对方认出自己,十方眉头微挑,眸光一亮,音量都不由得提高几分:“少卿好眼力啊!”
容北书双眸微眯,眼底闪过犀利的寒芒。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